边塞以西:铁打的平罗城和西北第一阁未解之谜
这是一个下午,坐了一个多小时公共汽车,我已经有些疲惫了。从车站出来,躲过几个殷勤得有些过分的三轮车夫,我向平罗县城北大街的玉皇阁公园走去。
还没到城北大街,就看见玉皇阁了。宁静,安详。在下午倾斜的光线照耀下,它在我的眼睛里显得十分清澈,几乎让我忘记了平罗——这个小城曾经拥有的金戈铁马的历史。
铁打的门户
作为边塞之地,宁夏今天不少城市都是建立在军事要塞的基础上的,平罗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历史上的平罗,地处西北边陲,西踞贺兰山之雄,东临黄河之险,从军事地理的角度看,是阻敌防御的最佳地带,历史上有“门户”、“咽喉”之称,所以是历代王朝的重要军事设防区域。早在公元前214年,秦始皇派大将蒙恬在此修“浑怀障”,以御匈奴侵犯。“平罗”名称的来历,则要从明代说起。明永乐初,筑平虏城(平罗城),可以说是当时的边防关隘。《嘉靖宁夏新志》这段话很有意思:“北路平虏城——自古无城,永乐初始建,置军马哨备。弘治六年(1455)居人繁庶,展筑新城。”直至清雍正二年(1724),才置平罗县。
平罗的历史,可以说是一部浓缩了的中国古代战争的历史。走在高楼林立、人群熙熙攘攘的县城,你不会想到,这座小城当年曾是唐代抗击突厥与吐蕃侵扰的重镇,是宋与西夏、元与西夏、蒙古与明军进行过不知多少战役的古战场,甚至清朝与民国时期,也发生过留名史册的战役。民国二十三年(1934),军阀孙殿英和马鸿奎之间爆发了“孙马大战”,双方投入兵力达10多万人,平罗城被孙军围攻1月之久而不下,被人们称为“铁打的平罗城”。
时光流逝,在玉皇阁红色的围墙下,我已经想象不出当年战旗猎猎、杀伐惨烈的平罗城了。
西北第一阁
玉皇阁是一座重楼叠阁的大型木结构古建筑,也是目前宁夏境内规模最大的道教寺观,被誉为“西北第一阁”,也是宁夏目前保存最大的古建筑群。现在的玉皇阁占地面积达4200平方米,这在一个城市里是不可想象的。离她不远处还有一座建筑精美的钟鼓楼,晨钟暮鼓,铃声叮当,一片古色古香,与之遥相呼应,使这个小城不由得生动起来。
相传,在清光绪年间,平罗一带出现大旱,造成禾苗干枯,人畜死亡。百姓为求天降大雨,纷纷到白龙庙烧香纳贡。一日,突然间在天空中出现一条白龙,向跪在白龙庙前的百姓呼道:“我乃玉皇大帝派来的西海龙王,为汝等普降甘露。”话音刚落,天上果然乌云密布,接着便下起了大雨。百姓高兴得热泪盈眶,不顾雨水浇身,跪在地上对天叩拜。雨过天晴之后,百姓们便在原白龙庙的基址上,建造了一座以九脊歇山顶的两层楼阁建筑为中心的木结构建筑群,改称“玉皇阁”。玉皇阁的传说,总让我想起一个词——“城市”。现在我们居住的城市,还有传说吗?在玉皇阁听到这个传说,一种久违的亲近连同它的静谧与安详,隐约中潜入内心。
眼前的玉皇阁,由两个不同时代建造起来的前后两进院落组成,建在前低后高、前后相连的两个很大的用砖包砌的高台基上。前院建于清光绪年间。光绪以前,这里原有一座古庙,称“白龙庙”,是当地百姓为企盼连年风调雨顺而共同出资建造的,建造年代却已经无从考证了,有一说是修于1414年,从平罗城建立的时间看,应该是有一些道理的。
后院建造于民国二十八年(1939),是宁夏地方军阀马鸿逵在击退了孙殿英的军队后出资捐造的。1934年,拥有8万之众的军阀孙殿英,为抢夺地盘,杀至宁夏,与马鸿逵的军队展开了“孙马大战”。在平罗战役中,马家军依据玉皇阁的制高点,打退了孙殿英军队的进攻,而玉皇阁周围却未落一颗敌军的炮弹。于是,马鸿逵认为,这是玉皇大帝在保佑他。为祈求玉皇大帝继续显灵,保他坐稳宁夏土皇帝的宝座,便于1939年大兴土木,在原玉皇阁的北面,筑台扩建,建造了后院的新玉皇阁。新玉皇阁的基本格局为两座并列的十字歇山顶的三层楼阁建筑,由山门楼、文昌阁、关帝阁、无量殿、三宫殿、洞宾殿、三宝殿、王母殿等部分组成。
玉皇阁前后两进院落的主体建筑两侧,还建有钟楼、鼓楼、回廊、飞桥、过洞、八角亭、配殿、厢房等附属建筑,对主体建筑起着众星捧月的烘托作用。前后两院虽为不同时期、不同工匠设计修建,但结合得十分协调、严谨,在建筑结构和建筑风格上,表现出较好的一致性。雕梁画栋,飞檐层叠,青砖木楼在阳光的普照下诉说着历史的古朴与沧桑。
走进坐北朝南的玉皇阁,尘世的喧嚣仿佛被拒之门外,一种庄严之气顿时笼罩全身。拾级而上进入山门,在山门顶上建有观音阁。山门里有一个不大的庭园,两侧是厢房,上房便是八仙殿,据说是明代的建筑。八仙殿后,两侧各有一配殿,东为观音殿,西为娘娘殿,转过配殿继续向上登,在钻门顶上分别建有两座精巧别致的小楼——黄虎灵官楼在东,黑虎灵官楼在西。过钻门,达南天门,门里是第二进庭院,上房是一座肃穆秀丽、峻然挺拔的两层楼。下层又分为三清殿和斗母宫,上层就是玉皇大帝的高阁。
院两侧,各配厢房三间,厢房北面各有一座小钟楼,厢房后各建五间小房,相互对称。斗母宫后为另一小院,院内东西两侧,各有一座两层小楼,高10米,下层是两个八仙阁,上层东为文昌阁,西为关帝阁。
小院上房是一座巍峨矗立的三层楼,下层五间,隔为三殿:无量殿居中,三宫殿、洞宾殿左右相配。无量殿后正中向北开一大门,门里两侧有竖木梯,可登上二楼、三楼。二楼前东西两侧延伸向南各架天桥一座,称“八面天桥”,与文昌、关帝二阁相连,可通玉皇阁。第三层是距地面约26米的最高建筑三母殿,上覆金碧辉煌的五凤朝阳盘龙顶,四周是1米高的雕花木栏杆。一鼓作气登临三母殿,碧空如洗,西眺贺兰山,东望黄河,胸中不由得豪气顿生。在前后两进院落缓缓行走,阳光或明或暗地跟随在身后,四周一片静谧,远处传来的机车声隐隐约约,然后又远去。向前望去,一位道士在殿前的阳光里闭目养神。抬目向上,层叠的飞檐在苍穹下高高耸立,形态各异的兽形瓦当则沉默着,偶尔,会有一缕风拂过,一些灰尘从它们身上飘过,然后轻轻下落。一切除了静,还是静。
难以解释的谜团
作为一座古建筑群,玉皇阁经历了多个历史时期的改建和扩建,其中所湮没的那些消失的东西在今天成为我们所探寻的不解之谜。这,既是历史的残酷,却又是另一种意味,或者还有那些寻觅求解的快感和幸福。平罗县文管所原所长冒志文就是一位这样的人。对历史与古代建筑和堪舆学颇有研究的他,在平罗玉皇阁发现不少让人费解的“谜”。
冒志文发现,不管是玉皇阁四周,还是在玉皇阁里面,几乎所有的树都向着玉皇阁长,这里面有光合作用的结果,更是当年设计玉皇阁的建筑师的杰作,符合道家“万法朝宗”的观念。但有一个问题始终让他难以理解,就是平罗玉皇阁先后经历了明清以至民国多次扩建,难道每次扩建的设计师都考虑了这样的因素吗?这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
在平罗玉皇阁城隍殿,冒志文还发现,城隍殿的建筑特色低矮,廊柱比一般古建筑廊柱要短,翼角深远,檐角高挑,高台比一般中原地区建筑要高,据说是受西夏宫殿建筑的影响。由于战争的原因,西夏的历史到元代已经湮灭了,直至清末才进入学者研究的视野。而修建于清末的城隍殿却采用了西夏建筑的手法,这是一种巧合还是刻意而为,或者修建城隍殿的工匠是西夏后裔?若是,他是谁,又从哪里来?
冒志文发现,玉皇阁城隍殿的台梁角是象抬梁。一般古建筑的台梁角都是龙抬梁,唯独平罗玉皇阁的城隍殿是象抬梁,寓意为“入则为相,出则为将”之意,企盼平罗地方人才辈出。只不过现在的象抬梁很难看到,都被后来的建筑叠压住了。这里还有一个谜,就是当年这些象抬梁的设计者是谁?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并付诸实施?
在三清殿,冒志文居然看到殿里有几个束腰莲花柱础。束腰莲花柱础,一向是属于藏传佛教的物品,但它怎么到了玉皇阁?玉皇阁是道观,又怎么会采用佛教的东西?这个谜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除了这些未解之谜,冒志文说,平罗玉皇阁景区的历史文化景观特别丰富,不仅有古代精美的建筑,还有不少历史遗迹特别让人回味。在三母殿、三皇殿、无量殿四周有不少军事防御设施,垛口、射击孔完全依照军事要求建设。这是1934年孙殿英、马鸿奎战争留下的遗迹。
冒志文还说,玉皇阁还有一个必须要提的东西,就是瓦当。瓦当是中国古代建筑瓦件,是接近屋檐的最下一个筒瓦的瓦头,形状有半圆或圆形,表面多装饰有花纹或文字。它既有保护房屋椽子免受风雨侵蚀的实用功能,又有美化屋檐的装饰功能,是工匠修缮建筑时的记录,古人用一种别样的方法向后人叙述着文化。玉皇阁的瓦当,从明代到近代都有,有兽形的、花形的,甚至还有几个五角星图案的瓦当,冒志文猜测可能是“文革”期间(或“文革”后)制成的。因此,这些瓦当不但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还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
玉皇阁是贺兰山附近及宁夏其他地区汉族人民的烧香去处,每年的二月十五日为道教始祖——老子(太上老君)诞辰,信仰道教者集资在寺里做道场,诵《道德真经》的道场有一天、三天、五天等,但必须是单数,不能是双数。道场开始至结束期间戒斋,结束时开荤。
小城中的玉皇阁,不仅给人们带来闹中有静的那种超然的享受,似乎还能给小城的居民带来很多的快乐。就在我即将走出玉皇阁时,一支几十人组成的秧歌队出现在玉皇阁的山门前,身着色彩鲜艳服装的不仅有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还有五十多岁的老大妈,而在侧门影壁下敲锣打鼓的则是一帮叼着烟卷的老汉。随着秧歌队队形的变换,玉皇阁的那种“静”突然亮丽和灿烂起来,我在其中的漫步,也因此有了一些生活在别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