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处处留心皆学问
1747年10月30日于伦敦
亲爱的儿子：
我读了你从德国雷根斯堡给我寄来的“行程安排”，并且对此感到非常满意。从中我可以看出，无论你旅行到哪儿，你都能够认真观察，不耻下问，努力丰富自己的旅途见闻。其实，这正是旅行的目的所在。有些人心不在焉地从一个地方旅行到另外一个地方，他们观察到的只是自己走了多少路，他们惟一留心的，只是晚上在旅馆的食宿。他们这样的人出发的时候愚昧无知，待旅行结束之后，肯定仍是愚昧无知。还有一些人在旅行途中，只注意看当地的西洋景，如尖塔、钟表、建筑物等，等到他们旅行结束之后，他们的真正收获微乎其微，与一直在家中呆着没有太大区别。但另外一些人每去一个新地方，都特别注意观察、询问当地的社会情况、强项、弱项、贸易、制造业、政府机构和宪法；他们经常和一些彬彬有礼的绅士们来往，并留意对方的言谈举止及品格修养。他们知道处处留心皆学问，因而靠着自己的认真观察来不断丰富自己的知识。他们这些人出发的时候就是智者，等结束旅行之后，他们更加富有智慧。
我想建议你趁着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的时机，时常收集一些当地的情况简介或当地历史。这类书籍无论写得多么不完美，它总能让你想起自己应当询问什么事情。随后，你通过询问当地人，可以得到更好的信息。比如，你在莱比锡逗留期间，就可以收集一些这个城市现状的简介（这类简介肯定有许多），从而了解它的地方官员、它的警察、当地居民享有的基本权利等等。随后，你通过和当地知识最为渊博的人进行交谈，从而更详细地了解那些方面的知识。接下来你采用同样的方式，去了解有关德国萨克森地区选民的情况：你可以从普芬多夫的导言中找到一小段它的历史记载，这段历史记载可以让你了解一个概况，并引导你挑选出合适的话题，然后你就可以找人进行详细询问。简而言之，你对一切新事物都应当充满好奇，多多留心，善于询问。不求进取和好逸恶劳，总应受到指责；在你这个年龄，如果染上了这两种坏习惯，那是绝对不可原谅的。想一想你接下来三四年的每一寸光阴，对你的余生来说是何等的珍贵，何等的重要，你就不会再浪费它了。不要以为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你应该一天到晚都抱着书本，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想让你这么做。但我希望你每天都踏踏实实地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不要把半个小时，哪怕是一刻钟，白白地浪费掉。可别小看这么一星半点时间，如果你每天都浪费一点儿，一年加起来，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比如，每天在你的学习与娱乐之间，都有许多间歇时段。在那些间歇时段，你不要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打呵欠，而应顺便拿起一本书翻阅一下，哪怕它只是一本笑话也可以，因为这仍然要比什么事情都不做好。
我不会把休闲娱乐称为游手好闲或浪费时间，倘若它是理智之人所参与的那种休闲娱乐。恰恰相反，倘若你能够把自己的一部分时间用于这种休闲娱乐，那么这部分时间其实是得到了很好的利用。这种休闲娱乐活动包括观看展览会，同彬彬有礼的绅士们聚会，充满欢乐的聚餐，甚至是舞会。可别忘了，即便参加这种活动，你也不能心不在焉，不然你的休闲娱乐时间将被白白地浪费掉。
有许多人认为他们把白天的时间全都利用上了，可如果让他们在当天晚上，把白天的所作所为一一记述下来，他们就会发现其实自己一天下来啥事都没干。他们可能机械地阅读了两三个小时的书，但根本没有留心自己在阅读什么，因而他们要么啥都没有记住，要么对阅读的内容根本没有进行任何思考。随后，他们心不在焉地和人交往，既没有观察对方的品格，又没有思索谈论的话题，脑子里净想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对自己目前的追求毫无考虑。像他们这样三心二意，注意力不集中，肯定无法摆脱愚昧无知。接下来他们可能和别人一起娱乐，但他们只是东张西望，一会儿看看别人，一会儿又看看娱乐场所亮着的灯，却没有意识到去那儿真正要做的事情就是休闲娱乐。
但愿你娱乐时和学习时都能够集中精力。对于后者，你应当细致观察并认真思考所学内容；对于前者，你应当时刻留心，注意你看到的一切和听到的一切，千万不要像许多傻子们那样，把别人刚刚说过的话当成耳旁风，立刻忘得一干二净，然后竟然当着他们的面把它再说一遍。的确，他们可能并不在意，因为他们已在思考别的事情。为什么他们在思考别的事情呢？如果他们在思考别的事情，那么他们为何还要来这儿呢？对这些问题的正确解答，就是“傻子们什么都不思考”。
无论你去到哪儿，你都要用耳朵认真去听，用眼睛认真去看。倾听他人所说的一切，观察他人所做的一切。观察说话者的外表和脸色，这样做时常比只听他们说话更能发现事情的真相。但随后你要把你观察到的一切牢记在心，为你个人所用，一般不要向他人透露。你只用暗自观察，而不要被人认定你明显是一位观察者，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人们在你面前将会有所提防。
我亲爱的孩子，我恳请你一定要对我时不时地给你提的这些忠告认真考虑，认真听从。它是我根据自己的多年经历总结出来的，你要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我感兴趣的，只是你的成长与进步。我对你寄予了厚望，可你还未能对你自己寄予厚望。你至少应该暗中听从我那些不会让你感到怀疑的建议。尽管你现在可能还看不到这些建议的高明之处，但有朝一日你必将感受到它们。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