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生河畔，花开彼岸

序

外婆说，人死了，喝下孟婆汤，忘记所有的事情，便可以进入下一个轮回，开始他新的人生征程。

外婆是一名巫女，娘亲是一名巫女，我，也是一名巫女。

只不过现在的我，只是学习阶段。

外婆说，巫女是死去之人的领路人，在牛头马面没有找到他之前，负责保护死人的灵魂，不被魂虫吞噬。

今夜，是我第一次实战。

1

淡淡的月光，为大地披上新装，一阵清风吹过，让树叶沙沙作响。今夜的景色很美，但是我却没有心思看。因为，我被另一件东西吸引，那是今夜我要守护的灵魂。

她的灵魂和外婆告诉我的不同，她的灵魂颜色是红色的，她说她是从彼岸逃出来的。

我问她为何逃，问她为什么不轮回。我称呼她为姐姐，她好像很诧异的看了我一眼。

“我只知道记忆的最深处，是一片花海，像火一样的颜色，尽显妖娆。”她喃喃自语，“为何会来这里，我不知道。”

外婆说灵魂是看不清容貌的，但是我却能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迷茫，还有淡淡的忧伤。

我和她聊了很久，在徐徐的夜风之中，在宁静的夜色之中，安静的等待着牛头马面的到来。

“你好像不怕我。”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温柔之中带着一点点磁性。我不由的痴了，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

再然后，我忘记了一切。

等我再一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外婆，我怎么会在家里？”

“孩子，你昨天是不是看到一只红色的灵魂？”外婆脸上少有愁思，但现在的她如临大敌。

我狐疑的看着外婆，难道我的第一次任务，失败了？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外婆，想从她的脸上发现些什么。

“告诉我，是不是见到一只红色的灵魂？”外婆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我心道一声糟糕，外婆生气了。

“我不记得是不是红色的灵魂，只知道和她说了话。”我挠挠脑袋，心中诧异为何会不记得昨晚的事情。

“外婆，那只灵魂没被魂虫吃掉吧？”

这个问题外婆没有回答我，只是看了我良久之后，叹息一声，然后离开。

我迷茫的眨了眨眼，心想外婆还是老样子，爱在自己面前摆神秘。

想必那只灵魂不会有事，不然我也不会安然的在家里睡觉。

想到这里，我心里也就释然了，至于外婆的古怪，我也没有多想，在我的记忆里，外婆就应该是这样。

我成功将外婆的如临大敌，自动想成她想多了。外婆思考的总是那么深远，有些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可惜事情并没有结束，外婆的担心并不是多余。

三天之后，我再一次遇到了那红色的灵魂。见到她的瞬间，我便有一种故友的感觉。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不可能忘记，即便忘记了也只是暂时的记不起。所以我才说是一种感觉！

外婆说，灵魂看不清容貌，也没有男女之分。但，这只灵魂却能看出她是一名女子。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长的太美，被我先入为主，认为是女子。

我很好奇的看着这个灵魂，“为什么我能看见你的模样？”

“我们三天前就已经见过。”她淡淡的说道。

我诧异三天过去了，牛头马面竟然还没有找到她，更诧异这三天，她竟然躲过了魂虫。而，让我不能接受的是，这只灵魂的颜色，还有她的脸，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她现在在我的房间，在我家。

巫女的家都是有结界的，鬼怪灵魂连靠近都不能做到。

我虽然对她感兴趣，但现在是我睡觉的时间。我看着她沉默的侧脸，心想着你究竟要什么时候走。

“那片花海，一直开着，从来没有凋谢过。”她再一次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你可知道，我等待了千年？”

她有些哀怨的看着我，让我不明所以。我心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找我聊天的？还是因为三天前见过，但是我却忘记了？

“你自然不会记得，‘千年之息，转瞬即逝。’这是你以前说的话。你忘记了，但是我还记得。”

我有些木讷的看着这只灵魂，心想你不仅来找我聊天，还将我错认成别人。还好我的脾气好，如果是外婆肯定直接将你打入轮回隧道了。

好吧，我承认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有这个实力。

“你怎么不去轮回？就不怕被魂虫吃了？”我直接将她的话，忽略掉，觉得身为实习巫女，我应该提醒她一二。

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了一句，“果然现在还不是时候。”然后潇洒的离去。

我原地愣了半晌，不明白她来这儿找我，究竟出于何种原因。

她离开不久，外婆就急匆匆的小跑进来。我疑惑这么晚了外婆还没睡觉。但外婆根本不给我询问的时间。她冲进我的房间，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来过了？”外婆突然转身看着我，像是在质问。

我有些迟钝的点了点头。这时，眼睛瞥到门外的娘亲。我的嘴唇张了张，但娘亲仿佛没看见我，转身离去。

本来想说的话，化作一声苦笑。在我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见娘亲对我笑过，她的笑容是那样美，那么温柔。就像春天的阳光，和煦而温暖。

但，这笑容却不是属于我的。

2

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我需要娘亲的时候，在我哭泣的时候，娘亲总是淡淡的看我一眼，然后让人将我带下去。八岁那年，娘亲便让我自己居住在这座小院子里。

我始终记得八岁的那一天，清晰的记得娘亲看着我眼神中的冷漠，清晰的记得，那一天是我八岁的生日。

因为是生日，所以外婆允许我出去玩耍。我认识了新的朋友，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我们一起欢乐的在草地上奔跑，欢快的嬉笑打闹，高高兴兴的一起做游戏。

她还带着我认识了很多朋友，那一天的我，真的很开心。

娘亲从来没有陪我过过生日，我甚至很少见到她。虽然八岁之前，我一直和她居住在同一个院落。

但是今天，她来了，她来主动找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是因为她的来到，我失去了这些好朋友们。

“娘亲，为何，为何我不能继续找她们？”我苦苦哀求，那一刻的我觉得娘亲很可恶，很恐怖。

“叶儿，如果你想成为一名巫女，就必须离开她们。”

“为什么，娘亲，这究竟是为什么？”我问道。

“叶儿，从今天起，你就去那座院子里生活。自己照顾自己的起居。”

但当我在某一天偷偷逃离出小院子，去找那些好朋友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她，那个双马尾的小女孩，不知道去了何处。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学会了一个人生活。

不过，还好，我有外婆。

“阿叶。”外婆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我看到她脸上决然的神色，心中万分不解，但也没有询问。

外婆如果不打算让我知道的事情，不管我怎么询问，她都不会告诉我。

一直都是这样，我一直这样被外婆保护着，但是她却没有想过，我需不需要这种保护。但这种保护，我也已经习惯了。

遮挡着月亮的白云，被清风吹开。点点月光打进房间，影影绰绰的照着外婆的脸，让她面上的神色，更清晰了几分。

悲伤？外婆为何悲伤？我不明白，外婆为何露出这样的表情。

“阿叶，今天那个红色的灵魂是不是来过？”

我点了点头，等着外婆继续要说的话，过了许久，她终于再次开口。

“阿叶，还记得外婆给你说的人生轮回吗？”

“记得。想要轮回，必须走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我点点头，回答道。

“你说漏了一件事，还必须渡过三生河。”外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三生河畔，生长着一种叫彼岸花的红色花。不同的是，三生河的此岸，只有绿叶，河的彼岸，才是那红色的花。这两岸的花和叶加起来，才叫彼岸花。但是，这种分布，千年会改变一次。”外婆看着我，神色很认真。

“你不是一直不明白，为何你已经十八岁，依旧成不了巫女。现在外婆就告诉你原因，因为你来自此岸，是成不了巫女的。没有渡过三生河的转世，都没有成为巫女的资格。那天是被你叨扰的烦了，才随口说让你去历练。却不想……难道事情真的是一开始就注定了？”外婆摸着我的脸，我能感觉出她的手在颤抖。但是我不明白，我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此岸转世。

此岸的灵魂怎么能转世？

“所以，从五年前，外婆就不让我出门，并不是因为要成为巫女，而是，要隐瞒我的身份。可是，外婆，为什么？”

我不明白，我不能理解。我隐约觉得这一切和那红色的女子有关系，但是我却排斥的不去想。

“你是不是猜到了？人类永远也看不到灵魂的面貌，灵魂也不会有颜色。你所看到的那个红色的灵魂，是花魂。而你，是叶魂。你们是三生河畔的彼岸花！”

外婆的话，就像是雷神惩罚恶人的天雷，震的我的大脑不能思考。

我拍了拍外婆的肩膀，说外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的话是骗不了我的。这一定是我成为巫女的考验。

但是，我错了。外婆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是犯了天忌。就在我嬉皮笑脸的插科打诨中，外婆的脸上流下两行血泪。

3

什么是天忌，就是让上天也忌讳的事情。彼岸花的事情，就是让上天也忌讳的事情之一。彼岸花的传说有很多种，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彼岸花真正的传说，不管是因为真爱却不能相见，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阿叶所熟知的彼岸花传说，是这样的……

上古时期，蚩尤和盘龙大战，各路英雄豪杰纷纷助战于盘龙，但是花神和叶神却站在了蚩尤的一方。最后蚩尤大败，花神和叶神被盘龙剥夺神骨，两人最后不得不沦为妖怪。

因为身份的面敏感性，两人沦为妖后，过的很凄惨。阎君见二人没有容身之所，就将二人留在三生河畔，作为灵魂的引导。

但是时间长了，两人便感觉这样的生活实在是无趣，便离开三生河畔，逃到了人界，但是因为两人在三生河畔待得时间太久，身上带着浓郁的死亡之气，这股死亡之气被带到人界，造成人界的灾难。

两人被阎君召回，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便让两人分别在三生河的此岸和彼岸。各自轮回一千年。从此，彼岸花有叶无花，有花无叶。

我的笑意僵硬在脸上，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我大声呼喊着外婆，但是她只是一味的笑，任凭我怎么大声呼喊，就是不回答我。

我不知道外婆除了眼睛失明，耳朵也失聪了，更不知道她已经口不能言。

我大声呼喊“外婆”二字，所以，她只是笑，她只能笑。

这就是说出天忌的惩罚。

“我来自彼岸，你出自此岸。千年已过，你该回来了。”

我的脑海里突然响起这样一句话，让我的情绪渐渐恢复过来。我看着出现在我面前的红色女子，她也平淡的看着我。

“为什么？”我问。

“什么为什么？”她轻声反问。

“为了不给人界造成困扰，你必须回去了。”她抬头看着天空，语气中带着一点点的忧愁，“因为时间到了，你必须跟我走！”

“叶儿……”就在我不明所以之时，娘亲出现在小院子的门口。

“不想你的娘亲也死去，就随我走吧。”我从她的脸上看到淡淡的笑意，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叶儿，你不能跟她走。”娘亲突然出现，让我已经平静的心情，再次掀起波澜。而，这红色女子的话，却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就是你阻碍我寻找叶妖的？身为一个人类，你已经很强了。但是今夜，她必须跟我回去。”女子说道，“她早就该回去了，就是因为你！”

“她不是什么叶妖，而是我的孩子。”我听到娘亲这样说。

“我已经今非昔比，而你，貌似受了重伤……身为巫女，你的责任就是保护好人界。”花妖说道。

她们还说了很多，但是我的脑袋却像炸了一样。疼，很疼……就像是烧开的水浇在头上一样。

“你将她的记忆封印了……该死！”花妖好像注意到了我的变化，十分愤怒看着娘亲说道。

“不许……不许伤害我娘亲！”我忍着疼痛，小跑到娘亲的身前，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这个人伤害到我的娘亲。

“你可知她对你做了什么？她这般对你，你竟然还护着她！难道……你真的将我忘记了？”花妖似乎很生气，我能够理解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是叶妖。

“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放过她！”我看见花妖看了一眼天空，眼中似乎有些不安。

“叶儿，你不能走……”

“废话真多！”花妖真的怒了，不知道使用了招数，娘亲直接倒飞出去。

我看着娘亲嘴角溢出鲜血，我看着她的黑发变成银丝，我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看着她悲伤的哭泣。

花妖告诉我，我八岁的时候，她就已经找到了我，本想着将我带走，但因为娘亲的阻扰，没能成功，她告诉我，她就是当年那个双马尾的小姑娘。

她说我必须今夜赶回三生河畔，她说她才是真正为我着想，想要保护我一生的人。

3

我走了，我跟着花妖离开了外婆和娘亲，来到了三生河的此岸。

三生河畔，彼岸花生。花在彼岸，三界太平。花在此岸，三界血流成河。

我是叶妖，我要渡过三生河，到彼岸去。

看着三生河的河水平静，确切的说，是死寂。我的心情很平静，我知道，这里是三生河畔，这里被人界成为此岸，这里是生与死的交界处。

“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没有记起？”花妖拦住我，语气尽显无奈。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良久之后，见我还是不说话，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傻瓜，我怎么能看着你受三生河的煎熬。好好看看我，我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她是谁，我只记得外婆告诉我，她是花妖，而我是叶妖。

见我的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花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她对我说，既然我不记得她，那么就永远不要记起她。她说只要过了今夜，我就可以自由的出入人界和三生河畔。但是却不能游到三生河的另一边，也就是彼岸。

我不明白，不是说，今夜的我应该到达彼岸了吗？

我看着她跳入三生河中，看着她慢慢的游过三生河。我迷茫的站在原地，我看着花妖的灵魂在河水的浸泡至下，渐渐变成实体，她的侧脸让我呼吸停滞。

好美！

三生河起了雾，我终于看不见她了……或者说，是他！

在雾起的瞬间，我的记忆终于恢复。我是叶妖，是一名女子，花妖是一名男子，确切的说，他是蚩尤的一滴血，而我是蚩尤的一滴泪。

上古时期，蚩尤和盘龙确实发生了一场大战，因为一名女子。那名女子是大地之母，女娲。蚩尤的一滴热血，让花妖诞生，而蚩尤的一滴悔恨的眼泪，却成就了我。在蚩尤和盘龙大战的时候，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但是在胜负即将分出时，女娲来了。

她用生命制止了这场战争，用生命保住了蚩尤的生命。女娲倒在蚩尤的怀中，后者的左眼流出一滴血，右眼流出一滴泪。

我们落入人界，他化身为一枝花，而我化身为一片叶。阎君见识过我们二人的本事，便被他带到冥界，掌管轮回。但是因为我对人界的一切，产生了好奇，花妖便带着我偷偷带着我离开冥界。

却不想，却让人界发生了大灾难。

我是叶妖，外婆和娘亲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但是却没有将我抛弃。我不知道娘亲的眼睛早已经失明，不知道造成这样的原因是我。

我不知道花妖寻寻觅觅，找我了五年，他在世间徘徊五年，实力大减。

我更不知道娘亲和花妖，已经互相战斗了五年，为的都是我。

花妖为了让我免受三生河水的痛苦，必须提前一夜找到我，然后替我渡过三生河。

我终于记起你是谁，但是却不能好好看看你的脸。花妖，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

我看着外婆和娘亲的灵魂，被牛头马面带走，看见了她们对着我笑。

我看着无数的灵魂从我的身边走过，看着他们承受三生河的煎熬，看着他们在三生河里，或魂飞魄散，或安然渡过，却浑身伤残。

但是，我却看不到花妖！

我终于知道花妖跳入三生河时，为什么说那一句话。他说，“我只是想要保护你，竭尽所能，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谁让你是我最在乎的人！”

我一直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他的宠爱，一直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应该被他保护。但是花妖，我真的好想见你，真的好想见你！

千年时光，转瞬即逝，所以，你等了我几个千年？

三生河畔，花开彼岸！彼岸花的花永远在彼岸，此岸只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