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件疑案(1)
老实地说,听到摩梯末医生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我的身体都有些发抖了,他讲话的语调也带着颤音,这足以说明,他被自己亲口告诉我们的这件事吓到了。福尔摩斯面带惊异的表情,向前探出身子,特有的那种炯炯发光的专注眼神表现出了他对这一事件的极大兴趣。
“您敢确定您看到的是猎狗的脚印吗?”
“当然,就像现在我看到您一样那么清楚。”
“您什么话都没有说吗?”
“说了能有什么用处呢!”
“那么,别人为什么没有看见呢?”
“爪印离尸体大概有二十码远,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如果不是我了解了这个传说的话,恐怕我也不能发现或者注意它。”
“沼泽地里有很多牧羊犬吗?”
“当然了,不过这只却不是牧羊犬。”
“它真的很大吗?”
“简直是太大了。”
“它没有近距离接触尸体吗?”
“当然没有。”
“你能再为我形容一下那个夜晚是什么样的吗?”
“阴冷潮湿。”
“那当时没有下雨吧?夹道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两边是水松树形成的树篱,大约有十二英尺高,水松种得很密,人无法从两棵树之间通过,在两行树中间,有一条宽约八英尺的甬路。”
“在篱笆和甬路中间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呃,在甬路的两边分别有一块大约六英尺宽的条状草地。”
“那树篱一定有个地方被栅栏门截断了吧?”
“是的,就是正对着沼泽地建造的那个栅栏门。”
“还有没有另外的开口呢?”
“只有这一个。”
“如此说来,要想走到水松夹道上来,就只能从庄园的大门或者是从开向沼泽地的那个栅栏门进去吗?”
“从路的另一头走过去,有个凉亭,那里还有一个可供出入的地方。”
“查尔兹爵士走到那儿了吗?”
“没有,尸体倒下的位置距离那儿大约五十码。”
“摩梯末医生,现在请您告诉我——这一点非常重要——你发现的足迹是留在小路上而不是留在草地上的,对吧?”
“我在草地上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痕迹。”
“是在通向沼泽地的栅栏门那一侧的小路上吗?”
“是的。”
“您所说的使我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还有一件事,栅栏门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
“不仅关着,而且还上了锁。”
“栅栏门的高度是多少?”
“大约四英尺。”
“这么说,不管什么人都可以从门外爬过来了?”
“您在栅栏门上就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痕迹吗?”
“没有。”
“这就奇怪了!就没人对它进行检查吗?”
“检查了啊,而且还是我亲自察看的呢!”
“没有发现点儿东西吗?”
“简直让人稀里糊涂的,很明显,查尔兹爵士曾经在那里站了至少五到十分钟的时间。”
“您为什么这么确定呢?”
“因为他抽的雪茄上的烟灰在地上掉了两次。”
“真是太妙了,华生,摩梯末医生简直就是咱们的同行,思路跟咱们是一样的——不过脚印呢?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吗?”
“那一小片沙地上,到处都是他留下来的脚印,而且我并没有发现那里有别人的脚印。”
歇洛克·福尔摩斯敲着膝盖,脸上露出了一种好像不耐烦的神情。
“如果我能亲自在那里观察一番就好了!”他说道,“很明显,这件案子非常耐人寻味,它为犯罪学专家提供了一个好机会,使他们能够进行广泛的研究工作。本来,也许我能在那片沙地上找到一些线索;但是现在,那些痕迹早已经被雨水和喜欢看热闹的农民的鞋子给弄得无影无踪了。唉!摩梯末医生啊,摩梯末医生,您当时真应该叫我去看看啊!说句实话,您在这件事情上应该负一定的责任。”
“既把您请去,又不让迷信的说法暴露于世,福尔摩斯先生,这两件事我无法同时做到,而且我也把不愿意这么做的原因解释给您听了。而且,而且——”
“您有什么不敢说的呢?”
“有些问题,就算是一位最精明、最老练的侦探,恐怕也是没办法解决的。”
“您的意思是说,这件案子真的是鬼神的诅咒吗?”
“我也并不是十分肯定。”
“虽然您嘴上不是十分肯定,但是您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福尔摩斯先生,自从悲剧发生以后,我已经听到很多与自然界的众多科学法则相违背的事情了。”
“请说出具体的事例吧。”
“在这件令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之前,我就听说有人在沼泽地里曾经看到了与手稿中所说的那只巴斯克维尔怪物样子相似的动物,它绝对不是科学家们认识的兽类。那些人的说法惊人地相似:一只个头很大的家伙,身上发光,像魔鬼般狰狞。我也曾经仔细地盘问那些人,其中有一个精明的乡下人,一个是钉马掌的铁匠,还有一个是居住在沼泽地里的农户;他们讲述的与这个恐怖幽灵相关的故事在细节上是完全一致的,与传说中的那条狰狞可怕的猎犬的特点也完全相符。您可以想得出来,周围的地区几乎全被一种恐惧的气氛笼罩了,如果谁敢在夜间走过那片沼泽地,真可以称得上是大胆了。”
“难道像您这样一个具备科学素养的人,也会相信这件案子是神怪造成的吗?”
“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什么了。”
福尔摩斯无奈地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到目前为止,我进行调查工作的范围还只限于人间,”摩梯末医生说道,“我和罪恶只作了一点点的斗争。但是,要与万恶之神接触,那可能就不是我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事情了。但是不管怎样,您也不得不承认,猎狗的脚印是确实存在的吧。这只奇怪的猎狗确实庞大到足以撕裂人咽喉的地步了,而且看起来确实也有点像是妖怪。”
“我能感觉得出,您的思想已经非常接近超自然论了。但是,摩梯末医生,既然您已经在心里形成了这样的看法,那还来找我干什么呢?既然您认为对查尔兹爵士之死进行调查是没有必要的,您又为什么想请我去调查呢?”
“我的意思并不是想请您去调查啊。”
“那么,请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到您呢?”
“我想请您帮我出个主意,对于马上就要在滑铁卢车站下车的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我应该做些什么呢?”摩梯末医生看了看手表,“还有一小时零十五分钟就到了。”
“他就是查尔兹爵士的继承人吗?”
“是的,查尔兹爵士去世以后,我们经过认真调查,发现这位年轻人一直在加拿大务农。我们进行了认真的了解,从各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现在的身份不是医生,而是查尔兹爵士遗嘱的委托人和执行人。”
“没有其他的遗产继承人了吗?”
“没有。在查尔兹爵士的亲属当中,我们还能够查到的另外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人——就是罗杰·巴斯克维尔。他是查尔兹爵士兄弟三人中年纪最轻的那个,查尔兹爵士是老大,年纪轻轻就去世的老二是亨利这小伙子的父亲。老三罗杰是家里的败类,他与那个作恶多端的老巴斯克维尔可以说是一脉相承;据见过他的人说,罗杰与那位老修果的画像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他在英格兰闹得实在无处安身了,最后只身逃到了中美洲,于1876年得黄热病而死。亨利可以说是巴斯克维尔家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位子孙了。在一个小时零五分钟以后,我就要赶到滑铁卢车站去接他了。我刚刚接到一封电报,电报上说他已经在今天早晨到达了南安普敦。福尔摩斯先生,您说我应该怎样对他呢?”
“让他到他的祖先世代居住的庄园去,怎么样呢?”
“是的,照理说似乎应当这么做。但是请您想想,巴斯克维尔家的每个人,只要成为那个庄园的主人,就会受到恐怖的诅咒。我认为,假如查尔兹爵士临死之前有时间能和我交谈的话,他肯定会这样告诫我,不要让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的最后一个人和巨大财富的继承人来到这个会要人命的地方。但是,无法否认的是,这片贫困、荒凉的地区要想变得繁荣、幸福就全靠他了。若是庄园没有主人管理,查尔兹爵士生前所做的一切慈善工作就全都化为泡影了。因为我对这件事情过于关心,我怕个人的意见会对这件事产生过大的影响,所以才把它告诉您,并请您帮我出出主意。”
福尔摩斯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简单一点儿来说,按照您的意思,事情是这样的:有一种由魔鬼操控的力量,使达特沼泽成为巴斯克维尔家的成员不能居住的场所。是这样的吗?”
“我认为至少有一部分迹象表明很可能就是这样的。”
“如果您这种神怪的看法是正确的,那么,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年轻人即使身在伦敦,也会像在德文郡一样不幸。很难想象一个魔鬼竟然会像教区的礼拜堂一样,只会在当地大展淫威,那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