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狮子 女巫与魔衣橱(1)
1﹒露茜初探魔衣橱
在很久以前,有四个名为彼得、苏珊、爱德蒙和露茜的孩子。这是一个发生在大战期间的故事,讲述了他们躲避空袭,逃离伦敦,被送走时的经历。他们被送往一个住在偏僻乡村的老教授的家,那地方距离最近的火车站有十英里路程,到最近的邮局也得走上两英里。老教授是个单身汉,拥有一间大房子,里面住着他和管家麦克里迪太太以及三个仆人。那三个仆人分别叫做艾维、玛格丽特和贝蒂,不过在这个故事中提到他们的次数并不多。老教授的确很老了,不仅长着满头蓬松花白的头发,就连脸上也有一大半都长满了蓬松的白胡子,孩子们刚见到他时差不多立刻就喜欢上他了;不过前天傍晚他到前门来接孩子们的时候,看见他这副奇怪的模样,年纪最小的露茜感到有点害怕,老三爱德蒙由衷地想笑,为了掩饰这种想法,他不得不一直假装在擤鼻涕。
当天晚上孩子们向教授问过晚安上楼后,两个男孩立刻就跑进女孩们的房间,大家顿时聊了起来。
“我们太幸运了,”彼得说,“这里多好啊。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个老家伙绝对不会干涉的。”
“我觉得他是个老可爱。”苏珊说。
“哦,别瞎说了!”爱德蒙说,他显然有些劳累,但却还要装得一点不累,而且经常是一副坏脾气。“别总像那样说话。”
“像哪样啊?”苏珊说,“无论如何,你上床睡觉的时间到了。”
“你说起话来就是在学妈妈。”爱德蒙说,“你排老几,有资格来管我什么时候上床?睡你自己的吧。”
“我们大家最好都睡觉去吧!”露茜说,“如果被人听见我们还在聊天,肯定会挨骂的。”
“不,不会的,”彼得说,“我跟你们说,这种房子里不会有人管我们在干什么。反正他们根本听不见我们说话。从这层下楼去餐厅差不多要花上十分钟呢,中间还有很多楼梯和走廊。”
“那是什么声音?”露茜突然问道。这间屋子和她过去住的那间相比要大得多,一想到那些长长的走廊,一扇扇房门通向一间间空荡荡的屋子,她不由得一阵心慌。
“不过是一只鸟而已,傻瓜。”爱德蒙说。
“一只猫头鹰,”彼得说,“这里就要成为鸟的天堂啦。现在我要上床睡觉了。我说,咱们明天就开始探险吧。在这种地方发现什么都有可能。我们一路上来的过程中,你们都看见那座座高山了吧?以及那些树林?没准儿能在那里找到鹰。或许还有牡鹿、秃鹰之类的。”
“有獾!”露茜说。
“有狐狸!”爱德蒙说。
不料翌日清晨,雨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密密麻麻的雨点使窗外的高山与树林变得模模糊糊的,甚至连花园里的小溪也无法看见了。
“天终究会下雨的!”爱德蒙说。他们和教授共进早餐后,到了楼上那间为他们准备的屋子——这间屋子又长又矮,两边各有一扇朝外打开的窗户。
“别说丧气话了,爱德蒙,”苏珊说,“等上差不多一小时,天没准就晴了。我们现在也挺舒服的了,有无线电,还有那么多书。”
“我对此毫无兴趣,”彼得说,“我要在房子里进行探险。”
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想法,本次探险也就此拉开了序幕。这幢房子到处都是出人意料的地方,似乎你永远也无法到达尽头。他们起先闯进去的只是几间空卧室,并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不久他们进入了一间长长的屋子,墙壁上挂满了画,屋子里还有一套盔甲;之后又进了一个屋子,屋子里挂满了翠绿的枝叶,角落里摆放着一架竖琴;接着下了三级楼梯,再爬上五级楼梯,就到了楼上的一个小穿堂,有一扇通向阳台的门;接下来又到了一连串彼此相通的房间,里面被书堆得满满的——大多数的书都很旧,有一些甚至比教堂里的《圣经》还要大。没过多久,他们又来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里面除了一个大衣橱之外别无他物;衣橱是门上镶有镜子的那种。哦,要说还有点什么,那就是窗台上那盆枯萎了的矢车菊了。
“那儿什么都没有!”彼得说,于是,他们便匆匆地离开了——除了露茜。她之所以没出来是因为她心想,把衣橱门打开看看也好,虽然她总觉得橱门肯定被锁上了。不料,橱门竟很容易就被打开了,两个樟脑球从里面掉了出来。
衣橱里面只挂了一些大衣——其中大多是那种长皮大衣。露茜对长皮大衣极有好感,尤其是皮大衣特有的味道和手感让她为之着迷。她想都没想就钻进了衣橱,让自己置身于那些大衣中间,脸蛋贴在上面时不时地蹭几下。当然了,为了防止被锁到里面,她始终让橱门保持着敞开的状态。过了一会儿,她准备向更深处探索,竟发现后面还有一排大衣。衣橱内伸手不见五指,于是她本能地伸出双手向前试探着。露茜小心翼翼地前进,总觉得马上就会碰到木板,但你知道,这仅仅是心理作用。
“这衣橱得有多大啊。”露茜一边感叹着,一边不断地推开那些柔软的大衣来为自己腾出行动的空间。过了一会儿,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她发现这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难道又是些樟脑球?”她很是疑惑,于是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奇怪的是,她摸下去的时候并没有那种硬实而光滑的手感,而是一种柔软平整且略带一丝冰凉的感觉,好像是一些类似粉末的东西。“这真是太奇怪了。”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两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露茜的脸上和手上感觉到的不再是皮毛的柔软,而是似乎有什么又硬又粗的东西正刺在、扎在她的皮肤上。“咦,不会是树枝吧!”露茜惊讶极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加神奇了,露茜看见一束亮光从远处射来,你应该知道远处的含义,就是极其遥远的地方,绝对不是几英寸外的衣橱后方。她感到头上有什么冰凉而柔软的东西正簌簌下落。接着过了没多久,露茜已置身于一片夜色苍茫的树林之中,雪花漫天飞舞,优雅地飘落,为大地披上靓丽的银装。
说毫不害怕,那是假话,但在恐惧面前,露茜好奇和激动的心情似乎更占上风。她侧身回望,透过那片黑漆漆的枝干横生的小树林,衣橱敞开的门依然清晰可见,甚至还能瞥见那间通向这个神秘之地的空房间。(很显然,露茜一直开着衣橱门,她认为只有傻瓜才会把自己关进衣橱里。)看起来,屋子里现在还是白天。“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我就立刻跑回去。”露茜寻思着。有了这个想法,她便完全可以大胆地穿过树林,去那个亮光发出来的地方探个究竟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发出饶有韵律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差不多过了有十分钟,一根路灯柱出现在露茜的眼前,很显然这就是那个发光物。她愣在那里仔细地研究了半天,一方面她无法理解怎么会有根路灯柱立在这里,另一方面她对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毫无主意。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渐渐逼近。不久,路灯下多出了一个从树丛中窜出来的非常奇怪的人。
只见他稍高于露茜,手中的那把伞上落满了漂亮的雪花。说他奇怪,是因为他长着人类(而且是男人)的上半身,同时却长了一对山羊的腿(腿上覆盖着一层油光光的黑毛),腿下面还长着山羊的蹄子。露茜刚开始时并没注意到他的山羊尾巴,为了避免耷拉到雪地上,他把那条尾巴提起来整齐地搭在了那只撑着伞的胳膊上。或许是因为寒冷,他的皮肤红扑扑的,与脖子上的那条红围巾交相辉映。这真是一张奇怪的小脸,但却能带给别人一种喜悦的感觉。先说说他的额头吧,你在他的前额上能看到左右对称的从鬈发里长出来的两只角,接下来就是他那又短又尖的小胡子,可爱极了。还有一点我可能漏掉了,他没有撑伞的另一条胳膊并没有闲着,而是夹着几个棕色纸包。如此看来,通过纸包和雪,我们或许可以推断出圣诞节将至,而他正为此进行了一场大采购。我们通常把它叫做羊怪。他不仅长得奇怪,行为也极其怪异,他见到露茜时,似乎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纸包都散落到地上了。
“哦,上帝!”羊怪惊呼了一声。
2﹒露茜的发现
“晚上好。”露茜向他问候道。但羊怪根本顾不上跟这个小姑娘说话,没错,他被那些纸包搞得手忙脚乱。等整理好那些纸包后,他才向她稍微鞠了个躬。
“晚上好,确实是个好晚上,”羊怪说,“不好意思——我无意刨根问底——但我觉得,如果我还有点见识的话,你应该是一个夏娃的女儿吧?”
“我的名字叫做露茜。”这显然是所答非所问,但关键是露茜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我——恐怕要请求你的原谅了——我想搞清楚你是否就是所谓的小女孩?”羊怪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当然,毫无疑问,我就是个小女孩。”露茜说。
“那么,你确实是人?”
“当然,这还用说吗,我就是人啊。”露茜爽快地回答道,但还是有些疑惑。
“没错,没错,千真万确,”羊怪说,“我真是笨到家了!但说真的,关于亚当的儿子和夏娃的女儿,我以前只是听说过,却从未亲眼见过。所以,你能想象我现在有多高兴吗?这么说吧——”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原本忘记却又及时记起的话来,于是,他把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太高兴了,特别高兴,”他继续说道,“请允许我向你做一下自我介绍吧。图姆纳斯,这是我的名字。”
“哦,有幸与你结识,我真是万分高兴,尊敬的图姆纳斯先生。”露茜说。
“哦,你叫露茜,一个夏娃的女儿,”那个叫图姆纳斯的羊怪又说,“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如何来到纳尼亚的呢?”
“纳尼亚?什么纳尼亚?”露茜说。
“看看,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就是纳尼亚啊,你正站在纳尼亚的国土上。”羊怪说,“纳尼亚幅员辽阔,从这个路灯柱开始,东至东海的凯尔帕拉维尔大城堡,一整片都是纳尼亚的天地。你呢——我猜你来自西边的那片野林子?”
“我,我啊——你知道吗,空房间里有一个大衣橱,我就是从那儿进来的。”露茜回答。
“啊!”在图姆纳斯先生的声音里,你能感受到一种惆怅和忧郁,“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多研究研究地理呢?那样的话,我绝对不会为那些前所未闻的奇怪国家而感到发愁。如今,为时已晚喽。”
“但那儿哪能算是个国家呀,”露茜忍俊不禁地回答,“喏,就在后面那片地方而已——反正——我说不准。那儿现在还是炎热的夏季。”
图姆纳斯先生说,“你看到了,纳尼亚正过着它的冬天,而且是深冬,瞧瞧,我们光顾着说话了,在这雪地上站久了肯定会着凉的。夏娃的女儿,你从一个遥远的叫做空房间的国度而来,居住在四季如夏、阳光明媚的大衣橱城,那么,可否邀请你同我一道喝杯茶?”
“太感谢您了,图姆纳斯先生,”露茜说,“但我也许应该往回走了。”
“来吧,就在不远处的拐角上,”羊怪说,“旺盛的炉火会给你带来温暖——还有烤面包、沙丁鱼,对了,我猜你肯定爱吃蛋糕。”
“那好吧,图姆纳斯先生,你真是太好客了,”露茜说,“遗憾的是,我可能待不了多久。”
“夏娃的女儿,挎着我的胳膊吧,”图姆纳斯先生说,“我猜这把伞完全可以容下我们两个人。我们将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来吧——我们走吧。”
正如你所见,他们手挽着手向树林深处走去,露茜对眼前这个奇怪的动物并不感到害怕,相反却有一种旧相识的感觉,她没办法拒绝他的邀请,要是真有前世今生的话,她肯定会觉得上辈子就认识他。
走了一会儿后,道路渐渐变得崎岖坎坷,地势高低不平,大大小小的岩石随处可见,向两边望去能看到山峦跌宕起伏的轮廓。就在他们到达一个小山谷的谷底时,图姆纳斯先生倏地往旁边一拐,露茜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向眼前那块硕大无比的岩石上撞去,但事实上,正所谓“别有洞天”,羊怪把她带进了一个石窟口。刚进去的时候,格外明亮的火光刺得露茜无法睁眼。图姆纳斯先生俯下身子,用一把小巧的火钳从火堆里取出一块木柴,接着,油灯被点亮了。“好了,不会等上太久的。”他边说边把茶壶放了上去。
露茜很喜欢这里,她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好地方。这是个凿在红色岩石上的小石窟,环境虽然干燥,但却十分干净、纤尘未染,屋内陈设简单而齐全,地上铺了一条地毯,一张不大的桌子旁放着两把小椅子(“一把给我坐,另一把给朋友坐。”图姆纳斯先生这样说道),还有一个餐具柜,在火堆上面的壁炉台上,摆着一幅老羊怪的画像,露茜之所以断定那是老羊怪,是因为他长着白花花的胡子。向角落里望去,会看见一扇门,露茜认为这扇门一定通向图姆纳斯先生的卧室。然而,最吸引她注意的莫过于那个堆满了书的书架,它被靠在一面墙上。趁着羊怪忙于摆弄茶具,露茜决定和那些书打打交道。《塞利努斯传记和书信集》、《宁芙和她们的手段》、《人、僧侣和猎场看守人》、《民间传说研究》和《人是神话吗?》,这就是那些书的名字。
“来吧,夏娃的女儿!”羊怪说。
露茜不得不对这顿美味可口的茶点赞叹一番。它们太丰盛了,焦黄的煎蛋吃起来嫩嫩的,还有沙丁鱼加烤面包片。当然,在烤面包上抹一层黄油或蜂蜜,也是不错的点心。接下来是一只糖面蛋糕。露茜吃饱后,羊怪和她聊了起来。
羊怪是个出色的故事家,那些故事大都是关于森林生活的,听起来神奇而美妙。比如一场深夜舞会,他说自己曾与住在泉水里的宁芙以及住在树上的树精一起跳过舞;比如发生在猎人与奶白色牡鹿之间的事,有整整一长排的狩猎队伍为了追逐那一头鹿而搞得手忙脚乱,他们之所以乐此不疲,是因为它能让抓住他的人愿望成真;还说到红矮人的事,他们野蛮极了,但他很乐意与他们在深深的矿井里大吃大喝,或者一起到森林地下深处的大山洞寻宝;之后又聊起了夏天,老塞利努斯经常骑着他那头壮硕的肥驴,穿过郁郁青青的树林去探望他们,等到酒神到来的时候,他把小溪里的水都酿成了酒,整个森林都将沉醉于欢乐的气氛中,痛快地玩上几个星期。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现在还拥有夏天,如今,这里终年都是冬天。”他说这话的时候,内心郁闷极了。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他走到餐具柜旁。餐具柜上有一个笛盒,他从中取出一支似乎是用稻草秆制成的奇怪的小笛子,然后兴致勃勃地吹了起来。露茜至今还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段调子,反正她只记得当时听得她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又想跳舞又想睡觉。几个小时后,她终于提起了精神,礼貌地说道:
“哦,图姆纳斯先生——太抱歉了,但我不得不打断你一下,这曲子棒极了——不过说真的,我想我得马上赶回去了。我原本只想稍作停留的。”
“要知道,现在恐怕不行了。”羊怪对她摇了摇头并将笛子放下,他看起来悲伤极了。
“不行?”露茜说话的时候几乎跳了起来,一种恐惧感正渐渐向她逼近。“我不理解你为何这么说?但我必须立即回家去。不然,我的家人会为我担心的。”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追问道,“图姆纳斯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很难想象羊怪棕色的眼睛里噙满泪水的模样,很快,眼泪不受控制地夺出眼眶,一滴滴地在脸上肆意流淌,再后来用泪流成河来形容也并不为过,最后他干脆掩面痛哭,泪水的闸门被打开了,尽情地宣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