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动声色(1)

高空中，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下来。

地上已经积了一小层，下雪了，冬天，真的来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这场雪，剧组不得不停工半天。

单纯快乐又孩子心重的童安迟拉着陌沄昔的手臂，笑闹着要去外面看雪。

“我是南方长大的，虽然来这边几年了，不过可能是小时候留下的后遗症，每次冬天看到雪都要兴奋好久！”童安迟高兴的不得了，笑嘻嘻的对着陌沄昔东拉西扯的。

陌沄昔也乐意陪着她玩。

只是在两人正准备出门去看雪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挨着沈濯言靠的很紧的夏艺。

夏艺的手里捧着一个杯子，那是个漂亮的水晶杯，上面有漂亮的竹子。就算不用看，陌沄昔也知道，那竹子的侧面写着两句诗。是郑谷的《竹》中最后两句：无赖杏花多意绪，数枝穿翠好相容。在这两句诗的旁边还写着一个笔走龙蛇的‘濯’字。

那是沈濯言的水杯，陌沄昔自然是认得的。只是为什么会在夏艺的手里，陌沄昔就笑笑不语了。

其实陌沄昔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非要知道夏艺怎么会拿着沈濯言的杯子。可她不想知道，不代表别人不想她知道。

看到童安迟和陌沄昔走过来，夏艺往沈濯言身边再靠了靠，手里捧着水晶杯和陌沄昔打招呼。“沄昔姐，师姐，外面下雪呢，你们还要出去呀？”

陌沄昔只是对她笑笑，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

然后夏艺就举起手里的水晶杯，带着点儿羞涩的笑意解释着。“沄昔姐你别误会，这个杯子是沈总的。刚刚沈总看我在外面排戏冷的不行，才好心借给我暖手的。”

陌沄昔的目光在沈濯言的身上掠过，嘴角轻勾着开口。“嗯，好好抱着吧。沈总一向比较怜香惜玉。”

夏艺听到陌沄昔这么说，不禁脸色变了变。她微垂着头，冻得发红的鼻尖，显得有点楚楚可怜。抱着水晶杯，直往沈濯言身边躲得样子，更是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地慌乱。

大概要是有不明状况的男人在，一定会率先站出来安慰她的。

只是可惜，被她紧靠着的沈濯言，现在一双眼睛的视线都在陌沄昔身上，连余光也没分出来。他皱着眉看陌沄昔。“外面雪很大，怎么这会儿要出去。”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好，然后不自觉的缓和放轻了口吻。“是要买什么东西吗？我开车带你们去。”

陌沄昔刚想拒绝，旁边的童安迟就已经率先开口。“唔啊，沈总亲自当司机？沄昔姐的待遇好高级！沈总沈总，可不可以也带我去？”

看着童安迟这么期待的样子，陌沄昔张了张嘴，想答应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啪’地一声，侧眸看去，是夏艺把手里那个沈濯言的水晶杯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热水瞬间从破裂地碎片中迸了出来。

在水杯摔碎的瞬间，沈濯言下意识的拉着身旁的夏艺躲开，以免被热水溅到。等站稳之后，夏艺被吓得苍白了一张小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而且很快就掉了下来。

“对、对不起，沈总！”夏艺咬着下唇，不停地对着沈濯言道歉。“我刚刚、刚刚是因为手滑了，所以……所以才不小心把杯子摔到地上的！”

“啧。”童安迟皱紧了眉，看着一地的碎玻璃碴子，有点不爽。“沄昔姐，现在的小三都这么张狂？正主还在这儿呢就敢争宠？”

童安迟的声音并不算小。即使沈濯言和夏艺离她们有一小段的距离，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得到。

沈濯言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略有深意地朝着陌沄昔这边看了几眼。只是夏艺却不同了。她挂了泪痕的脸微侧着，眼睛里还含着泪，目光却是怨恨地入骨的眼神。只是飞快的瞥了童安迟一眼就收回去了。速度快的仿若是童安迟的错觉一般。

“我……我没有。师姐，你误会了，真的不是这样的。”夏艺简直有一种全世界的人都误解了她的感觉，眼泪滑下来的时候，连擦也不擦，就那么满脸泪痕地看着沈濯言。“对不起沈总，我重新买个杯子……”

沈濯言挑了挑眉，挥手道。“不用了。反正是快要更换的杯子了。”

然后，沈濯言看看陌沄昔。“沄昔，你跟我来。”

这么说着，沈濯言就率先朝门外走去。不再看身旁哭的梨花带雨的夏艺。

陌沄昔不明就里，只是眼睛眯起的时候，眼角上挑的弧度更好的表现出来，如笔墨勾勒出一般，弧度流畅，带了些妖冶的味道。

不过陌沄昔倒也没说什么，跟着沈濯言出了门。

在他们离开之后，夏艺慢慢地伸出手，擦去脸上的泪痕。童安迟跨过那一地的玻璃碎渣，在她的身边站定，抱臂看着外面，并不看她，清清凉凉地开口。“怎么，师妹，沈总不在了，你就不继续演了？”

夏艺倒是转过头看着童安迟，她的眼睛还有点儿肿，而且眼白的地方因为被揉过的关系，泛出丝丝地血红。“师姐，我想走的更远，爬得更高，这也有错吗？”

“想更加出名，就去勾引沈总吗？”童安迟觉得好笑，她瞥了夏艺一眼。“谁不知道沈总和沄昔姐是一对，你还想着能把他们分开吗？”

“呵。”童安迟的话引得夏艺一声轻笑。“是，别人都知道陌沄昔和沈总是一对。但他们知道的不是一对，而是大家都知道，陌沄昔是沈总的情人。她又比我高尚的到哪儿去？”夏艺的眸子里闪出浓浓的不屑。“她能和沈总上床爬到今天的位置，我为什么不可以？她有的我也有，我比她更年轻，也会比她更出名。一样都是被人睡，我为什么不能和她争？！”

童安迟被她的话气的脸色发青。可是单纯如安迟，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青白着脸怒视她。“这些话，你敢当着沈总的面去说吗？！”

夏艺上下打量了童安迟一会儿，然后讽刺地笑着摇摇头。“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还能进演艺圈，怎么还能拿到夏导女一号的位置，又怎么能做我的师姐？我为什么要跟沈总说？我愿意被沈总睡，因为我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好处。你以为沈总不知道这些吗？就好像陌沄昔，她被沈总睡，也不过是和我的目的一样罢了！”

“你——”童安迟呼吸一滞，刚想再说什么，就见夏艺朝着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措不及防的动作，童安迟下意识地把夏艺往后一推，然后就见夏艺像没有防备一样，发出一声尖叫，居然就这么摔倒在了地上。而死巧不巧地，夏艺的手掌狠狠地按在了那堆破碎的水晶渣子中，登时血流不止。

“这是怎么回事？！”在瞬间，不远处传来导演夏佟的怒吼。

童安迟瞪大了眼睛，在惊愕中赫然明白，原来是夏艺早就发现导演他们过来，才故意朝她扑过来的！即使她不推她那一把，夏艺肯定自己也会想办法摔在那些碎渣之中！

这时，陌沄昔已经从外面赶了回来。看到现场一片狼藉，导演和几个工作人员正围着夏艺，匆忙地给她止血，还有打电话叫救护车的。陌沄昔的视线从地上的血渍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童安迟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的脸上。

陌沄昔走到童安迟的身边，把她护在了身后，转身对夏佟说。“导演，我想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还不等陌沄昔把话说完，童安迟就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陌沄昔的手，冷笑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被人围在中间，却一直说着‘师姐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的夏艺，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不，没有误会。就是我把她推倒的。”

童安迟的话一说出，不止是夏佟，就连陌沄昔都微微变了脸色。

“小迟……”陌沄昔皱了皱眉，想要阻止童安迟继续说下去。

童安迟倒也真的没再说什么。

只是夏艺一直疼得倒吸凉气似的，呻吟着要为童安迟开解。“师姐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嘶……”

夏佟不好指着童安迟说什么，却希望童安迟能主动给夏艺道个歉，这事儿也就掀过去了。其实夏佟虽然看到了夏艺被童安迟推倒，但也多少赞同陌沄昔的话，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毕竟，夏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夏佟一直在暗暗地跟童安迟使眼色，可那丫头就是装作视而不见。

其实这时童安迟同样觉得委屈的不得了。

可被夏导他们几个亲眼看到是她‘推’的夏艺，她根本是百口莫辩。就算她下意识的否认，也没有人会相信她，而她就更中了夏艺的圈套，成了她嘴里一直念着的‘不是故意的’。而且，童安迟不想让陌沄昔帮她跟夏导说话，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够让人恶心了，再把陌沄昔搅和进来根本不值得。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你们都认为是我做的，那我不如就承认！

这就是童安迟的想法。即干脆又单纯。

只是她一直不肯搭理夏导，这让夏佟一时间左右为难。事情摆在这里又不得不处理。旁边还有好几个工作人员都跟着。说不好偏袒哪一个。

而夏佟的心里如果说偏袒，则是更加向着童安迟的。

只是夏佟这会儿也有点儿下不来台了。

就在夏佟慢慢地变了脸色，想开口训斥童安迟几句，把这事儿给圆过去的时候，另一边儿，苏白居然走了过来。

“苏爷。”陌沄昔看到苏白走过来的方向，眼睛闪了一下。她最先向苏白打着招呼。

苏白对陌沄昔点点头，然后走到童安迟身边，手掌很随意地拍了一下童安迟的肩膀。“小安迟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刚刚被小夏艺那一下撞疼了？”

苏白这话是带着笑说的。在他的笑容里，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这件事就如同是两个孩子的打闹一般无足轻重。

夏佟柔和了下脸色，开门见山地问苏白。“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回房间睡觉吗？”

“我是早在走廊那儿听到小安迟她们说要出来看雪。想着我也很久没见过雪景了，不如就一块出来看看。没想到在这儿她俩碰到了沈总，就说了几句话。”苏白这么含笑说着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略有些吃惊地看向夏佟。“你这意思是你刚刚过来就没看见我了？我可是早就来了啊，一直在那边儿呆着呢。”苏白一边儿说，一边儿抬起手指了一下他刚刚走过来的方向。

而在苏白指过去的时候，自己还用不大不小地声音解释一句。“这儿好像是看不到我站的地方。”然后苏白的眼睛似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夏艺，见她脸色微变，这才笑着继续道。“不过从那边儿看这边儿倒是看的挺清楚的。”

陌沄昔听到苏白这么说，总算是轻轻的舒出一口气。

童安迟刚刚说出那话，陌沄昔也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相对的，陌沄昔也并不担心夏导会给童安迟什么难堪，或者是处罚。但这事儿发生的太突然，又有不止一个人瞧着，还有夏艺伤到了手是事实。如果有那么一两个好事儿的，或者是夏艺自己把消息捅给记者，到时候再大肆报道一番，那童安迟的麻烦可就大了。

且不说童安迟有没有像陌沄昔一样的好运气，能够有沈濯言给她撑腰澄清。单单是现在童安迟和夏艺共用经纪人这一条，就足够让陌沄昔为她担心。

苏白给夏艺递过去的眼神也顶多就是个警告。他没有丝毫把这事儿扩大化的意思。所以在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就很自然地接着道。“倒是你们，夏导，怎么都在这儿围着小安迟啊？小夏艺那手上的血都快流光了，要赶快给她包扎。”

然后，苏白抬起手揉了下童安迟的头顶，笑着道。“我刚刚可都听到了。你心疼师妹也不能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啊。刚刚是小夏艺不小心滑一跤摔你身上，你没扶住她，这不怪你。小夏艺没站稳滑到后边儿去撞到了手，也不是你的错，不用那么着急跟夏导承认错误。”苏白说完，在童安迟的背上轻拍两下，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个很浅的笑意。

那语调就像是一个前辈在为后辈开解一般，平和而温柔。

似乎一下子就戳中了童安迟的泪点。让她的眼泪在瞬间就涌了出来。童安迟一边儿哭着，一面儿把脸埋在了陌沄昔的肩上。她抽抽泣泣的出声：“对不起夏导……我刚刚不是有意对你吼的……”童安迟抽泣的简直不能自抑，她呜咽了两声。“我是被师妹吓到了，她出了好多血……我没扶住她，都是我的错……”

童安迟这一边儿哭着一边儿认错，可是让那几个本来还以为她是故意的工作人员，彻底的心疼了。平时童安迟对谁都喜笑颜开的，而且都很亲切，从来都不哭。这猛地哭的这么伤心，让那几个大男人看了，都不由得不忍心了。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刚刚这夏艺不是口口声声地说，安迟不是故意的么？

那，她不是故意的，难道你是故意的不成？故意这么说给我们听呢？

意识到也许自己的同情心被利用了的几个人，用疑惑和探究的目光看向夏艺。

此时，夏艺的脸说不上是因为手上的伤口疼的煞白，还是因为事情转折的太快，出乎了她的预料，而惊得煞白了。她哆嗦着嘴唇，往常最拿手的哭戏，这会儿却迫于苏白这个影帝的无形压力，竟然丝毫也发挥不出。“我……都怪我没有站稳，对不起师姐，要不是我打碎了那个杯子，也不会出现这事儿了。师姐，你别难过……”

童安迟咬着下唇，有点控制不住地抽搭着。陌沄昔轻轻的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这时也终于出声责怪。“下次遇见事儿记得说清楚，你那么朝夏导一吼，夏导也被你气着了。快跟夏导道个歉。”

童安迟乖乖的点头，抽泣着跟夏佟说对不起，而且很诚恳地认错。说着的时候，口气委屈无比，刚说了没两句，腔调一转，又马上要哭起来的样子，可让夏佟举了双手投降了。

“行了行了。不用跟我道歉了。安小迟的脾气这么多日子我还是有了解的。”然后夏佟看了夏艺一眼，“诶，那救护车怎么还没来啊。不是路上雪太大了吧？这样吧，小东你和黑子陪夏艺去医院把伤口给包了，别给手里留下碎玻璃。你这手伤成这样，可不能再演戏了啊……”

还没等夏佟把话说完，夏艺的脸色紧接着一变，声音从喉咙里压迫而出。“我能演！”然后，她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太好，软了一下语气，着急的解释着。“夏导，我能演，只要去医院上个药就行了。我真的能演！”

“你急什么啊，我有说不让你演吗？”夏佟看了她一眼，挥挥手。“黑子，小东，你俩陪她去医院。我去跟苏宸商量商量看能把剧本改一下不。”

这么说着，夏佟转身朝着里边走，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来，指着童安迟。“沄昔，她就交给你了啊，赶紧给拾捣的不哭咯，还要拍戏呢，这眼睛哭肿了还怎么拍？”然后夏佟的眼睛在苏白的身上转了两圈，到底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而那边小东和黑子也陪着夏艺去了医院。

人都走没了，只剩下了陌沄昔他们三人。陌沄昔才拍了拍童安迟的背。“眼泪擦擦，去谢谢苏爷。”

童安迟接过陌沄昔递过来的手帕，擦去泪痕，转眼露出个笑容，眯缝着眼睛很是真诚地对着苏白。“苏爷，今儿的事儿谢谢你，下次我请您吃饭作为答谢！”

苏白听她这么一说就乐了。这小孩儿恢复活力之后，确实能给人带来很多乐趣。

“你跟夏艺说的话我听见了。下回她再跟你使招儿别搭理她。夏导没想偏袒她，倒是给你一嗓子给噎回去了。今儿要我没在这儿，夏导这就算不偏袒她也让你噎的不得不偏袒了。”苏白笑着跟她介绍人生经验。“你心眼儿没夏艺多，以后就少跟她碰茬。她总打在棉花包上，就有力没处使了。”

童安迟这会儿洗刷了冤屈，别提那个心情轻快了。所以很快就跟苏白聊上了。“苏爷，你们拍戏那会儿，是不是也有像今天这种事儿？”

苏白失笑，他看了一眼陌沄昔，认真的回答童安迟。“我们拍戏那会儿？说的我好像已经老了。不过，不止我们拍戏那会儿，整个娱乐圈里，不论是演艺界，还是歌星或者模特，其实都一样。这才是这个圈子最真实的一面，别人看到的光鲜亮丽都只是表面。这就是一颗烂掉的苹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