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古拜杜丽娜的《音乐》

依我的个人判断，出生于苏联、现旅居德国的古拜杜丽娜，不仅是当今最杰出的女作曲家之一，而且属于最伟大的在世作曲家之列，其作品质量极高，几乎从不让人失望。1994年，古氏为长笛、打击乐和两组弦乐四重奏写了一部作品，名为《音乐》（独特的编制令人联想起多年以前巴托克那首一流的杰作《为弦乐、钢片琴和打击乐所作的音乐》）。十多年后的一个夜晚，我第一次听到这部作品，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这是用纯音乐语言进行戏剧叙事的最佳作品之一。听众很自然可以从音乐中听到基督受难和解脱的全部过程。但关键并不在于此作叙述了一个众所周知的故事，而在于音乐叙述的生动、深刻和给人带来的震撼。长笛上对人声语气的全方位模拟（有时几乎可以听到痛苦喘息的极端音响），弦乐上通过微分音的处理产生的梦幻般的安慰，以及打击乐上步步紧逼的威慑，等等，加上强有力的组织和大范围的节奏安排，令人不敢有丝毫松怠。那天夜晚，发生了一场通过声音进行的精神洗礼。就结构感和表现力而言，这是一个符合所有传统审美标准要求的作品，但其所用材料和语言却只能产生在当下的音乐环境和条件中。由此，该作品接通了传统和当代，并用当代的理念诠释了古老的宗教教义。在经历了二十世纪多次人间惨剧之后，当代人聆听到如此真切的苦难历程，可谓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古氏并没有沉湎于苦难中不可自拔。这里，既不是“自我表现”，也不是“自我怜悯”，而是通过苦难获得启示，从而抵达人性与神性的合一。

显然，作曲家是一个具有高度精神性和深刻内心生活的艺术家。对于国内当前处于急剧世俗化和市场化条件下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古氏是否提供了某种特别的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