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绿光(4)
“船长先生,”他说道,“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刚才对我们的帮助。”
“这是我的责任。不过,感谢船上的旅客才是理所应当的,是他们使我下定了决心。”
听了船长的话,年轻人与船长握手后,转向旅客们摘下礼帽深深鞠了一躬,这是旅客们应该得到的,不过,更确切地说,坎贝尔小姐最应该接受这真诚的谢意,这位美丽姑娘的乞救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她却躲在了一边,她不想宣扬自己的功劳。突然,她想起了绿光——
此行的目的,眼望着落日,惊呼出声:
“光线呢?太阳呢?”
“太阳落下去了!”萨姆说。
“光线消失了!”西布说。
太阳落山的时候,正是急救的关键时刻,坎贝尔小姐那时正在关注着她可以看到的现实,而一时忽略了头脑中时时幻想的绿光。看来,想真正看到它,还要耐心地再等一段时间。
“哎!机会错过了!”坎贝尔小姐喃喃地说,但她并不后悔,为刚才的事情。
格伦加里号安然无恙,此时已调整好方向,继续朝目的地方向驶去。惟一不同的是,船上又多了一位乘客——年轻人,而那位老水手已乘着他的小船向汝拉岛驶去。
格伦加里号在经历途中的小小的插曲后,终于沐浴着黄昏的最后一缕光芒,完成了它此航的使命——抵达奥班港。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
奥班的海滩每天都会迎接很多来这里进行海水浴的游客,使这里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但在众多的游客中,仍没有遮住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才华,使之脱颖而出,倍受关注。
奥班地处马尔海峡,凯尔雷雷岛为它挡住了大风的侵袭,令其免受西风的打扰,也因此倍受外国人的偏爱。他们有的是来泡一泡有利于身体健康的海水,有的是以此为根据地,沿呈辐射状的路线去了格拉斯哥,依据内斯和赫布里底群岛里那些最最稀奇的岛屿。需要说明的一点就是,凡是在奥班度过热季、经过海水疗养的人都身体健康,并且长寿者居多。这也是奥班成为联合王国中人们喜欢的海滨城市的一个很重要原因。
奥班已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了。这里的城市规划得很合理,房屋布局整齐,街道干净宽敞,且畅通无阻,充满现代都市气息。古老的钟楼与杜罗莱城堡给这座城市更增添了几分文化气氛,港口五颜六色的船只与岸上白色的住所以及阔气的别墅则构成了另一幅令人陶醉的写生画。
八月份是旅游旺季,这也使大大小小的旅馆生意兴隆,收入大增。然而,在城中最好的一家旅馆的登记簿上,来自苏格兰的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名字已经连载了几周。
这位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今年二十八岁。他的外表与年龄正相辅,既不多也不少。就其面孔而言,实在找不出值得称赞的地方。一头并不受男人们欢迎的颜色过深的金发;眼镜后是一双失去光芒的近视眼;鼻子出奇的短。顶着一头比一般人少一半的发丝,络腮胡遮住了他的嘴,这使他看上去有几分猴相。看到他很难让人把他与年轻的学者联系在一起。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这位奇貌不扬的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毕业于牛津大学和爱丁堡大学。
并且说起文学来,他拥有物理、化学、天文学与数学知识,或者更多一些。实际上,他自命不凡得几乎像个蠢才。他主要的嗜好就是随心所欲地给那些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作出解释;总之他是个爱卖弄学问的学究,顺从的交往者。这样一个任何人都认为滑稽的人,哪位高贵的姑娘,包括坎贝尔小姐在内,哪会把芳心交给他呢?
这就是麦尔维尔兄弟俩为坎贝尔小姐挑选的作为她丈夫的最佳人选?难道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位向这两位可爱的六十岁老人表白对他们的外甥女爱慕之情的人?也许麦尔维尔兄弟在兴奋之余会这样说:“如此出身贵族,拥有大笔财产的年轻学者竟然会看中我们的迷人的海伦娜,我们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他做我们的外甥女婿最合适不过了!”
接着,兄弟俩美美地吸了一撮法国上好的鼻烟,然后满意地关上鼻烟盒,似乎他们已完成一项伟大使命。
第二日,上午九点,坎贝尔小姐还在喀里多尼亚旅馆二楼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她的两位舅舅已经出发去找他们心目早就定好的外甥女婿人选——亚里斯托布勒斯·尤西尔西克劳斯。
麦尔维尔兄弟从喀里多尼亚旅馆前厅出来,走下海滩,朝海湾北边的一家旅馆走去。
似乎是上天的安排,他们刚刚走出旅馆不到十分钟便在海滩上与每天早晨都要迎着温和的海风作科学散步的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相遇了。他们与他完全机械化式地握了握手。
“哦,亚里斯托布勒斯先生!”麦尔维尔兄弟说。
“哦,麦尔维尔先生!”尤尔西克劳斯用一种故作惊喜的声调应道,“真想不到在这儿…
…”
“昨天到的。”西布说道。
“在这见到您真高兴,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萨姆说道。
“是的,我也很高兴,事实上早晨的快讯破坏了人们的好心情。”
“什么快讯?”萨姆说,“是否是关于格拉斯内阁……?”
“不,”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很快否定道,“是一个气象快讯。”
“气象,真的吗?”麦尔维尔兄弟同时脱口而出。
“是的,上面说Swinemunde低压已向北部转移,并形成一明显的空洞,它的中心已到达斯德哥尔摩附近,气压计已经降低了二十五毫米,不过,在英格兰与苏格兰的气压虽然变化不大,但还是于昨天在巴伦西亚下降了十分之一,在斯托诺韦下降了十分之二。”
“那么,这个低气压……”萨姆说。
“将给我们带来什么结果?”西布说出他想问的话。
“不再有好天气,”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回答道,“即将刮起西南风,而且,北大西洋上的雾气将笼罩我们的天空。”
这个对于所有游客来说都是个坏消息的快讯并没有使麦尔维尔兄弟感到懊恼,反而令他们有点欢喜,因为这样——绿光可能会让坎贝尔小姐再等上些日子——就可以延长他们在奥班逗留的时间——两个年轻人就有了更多的接触时间。
“麦尔维尔先生,你们到这里来是……?”亚里斯托布勒斯道出他心中的疑问。
“我们想呆上一段时间。”西布在说谎。
“顺便加上一句,”萨姆说,“由外甥女陪着我们……”
“坎贝尔小姐!是真的吗?”亚里斯托布勒斯有些惊喜地大声说道,“——我想这里的海水浴会对她的身体很有益的,……你们瞧,今天的天气多么温和,她会感到舒服的。”
“是的,”萨姆说道,“她也会这样认为。”
“我会告诉她这里的天气好极了,”亚里斯托布勒斯接着说,“021的氧,079的氮,再加上一定数量有益健康的水气,至于碳酸,几乎没有。我真希望马上见到坎贝尔小姐。”
麦尔维尔兄弟很想告诉他坎贝尔小姐的住址,但这个年轻的学者似乎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亚里斯托布勒斯问道,“麦尔维尔先生,是什么原因使你们离开了海伦斯堡别墅?”
“我们当然没什么可隐瞒您的,只是现在还……”萨姆答道。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年轻学者打断他的话,“我是否可以找一些机会,与坎贝尔小姐更好地彼此了解一下,以增近感情呢?”
“你会有机会的,年轻人,只要你努力。”萨姆鼓励道。
“我会的,先生,”亚里斯托布勒斯认真地说道,“在这个公共场所,坎贝尔小姐和我有机会的时候可以谈谈大海的风向、浪高、潮汐的变化,还有其他一些物理现象,我想这些会让坎贝尔小姐很感兴趣的。”
此次交谈令麦尔维尔兄弟很满意,他们准备帮助年轻人。
“我想,麦尔维尔先生,”尤尔西克劳斯接着说,“一定是你们编造了一个借口来到这里,否则坎贝尔小姐是不会想到这的。”
“是有一个借口,但它是坎贝尔小姐自己提供给我们的。”西布答道。
“是什么借口?”尤尔西克劳斯先生问道。
“一种物理现象,它需要特定的条件,只有奥班才具备。”
“原来是这样。”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说道,“看来我与坎贝尔小姐还是有相似之处的,我们可以共同来研究,但不知是什么物理现象?”
“绿光。”萨姆简明扼要地说。
“绿光。”年轻学者重复着,想了想,还是不明白,问道,“对不起,我能问一下,何为绿光?”
麦尔维兄弟便把《晨邮报》上的内容叙述了一遍。
“哦!”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恍然大悟,“这不过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猎奇,根本没有观察价值。”
“坎贝尔小姐还是个小姑娘,”西布说,“她把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是她一生的愿望。”
“她发誓,不看到绿光,绝不结婚。”萨姆补充说道。
“放心吧,麦尔维尔先生,我会令她实现愿望的。”尤里西克劳斯先生肯定地说。
就这样,他们边走边谈来到了离喀里尼亚旅馆一百步的地方,准备结束他们的谈话。
就在这时,二楼上,一个正对着他们的窗口。有一位年漂亮的姑娘正在焦急地望着海滩,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也似乎在期待着……
忽然她看见了海滩上的三个人。然后窗户被用力地关上,片刻,她出现在海滩上。她——坎贝尔小姐,半抱双臂,神情严肃,紧锁的眉头充满责备之意。
坎贝尔小姐的神情令麦尔维尔兄弟一时不知所措,他们以为海伦娜已经看穿了他们的计划,正准备兴师问罪。
这时,年轻学者走上前,很礼貌地向坎贝尔小姐问好,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萨姆热情地介绍道。
“事情真是巧极了,……恰巧在奥班!……”西布说道。
“您好,尤尔西克劳斯先生。”
坎贝尔小姐出于礼貌与他打了个招呼。
然后,她表情严肃地转向麦尔维尔兄弟,他们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两位舅舅。” 她说。
“我们亲爱的外甥女。”麦尔维尔兄弟说,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奥班吗?”她问道。
“当然,这就是奥班。”
“在这里,我可以看到绿光,是吗?”
“是的,孩子。”
“那么,它需要的海平面呢?”
“海平面……”麦尔维尔兄弟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身去。
眼前,除了塞尔岛、凯尔雷雷岛和基斯摩尔岛构成的一处到另一处连绵不断的屏障,哪里有什么海平面;现在,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向坎贝尔小姐保证的海平面在奥班根本不存在。
这也是麦尔维尔兄弟在沙滩散步时并未注意到的一点,他们发出两声叹息,表达出内心真正的失望。
“舅舅们,一小时之后我们将不在这儿!”
“不在这儿?”
“是的,我要去找海平面。”
“你决定了?”
“是的,必须这样。”
“看来,需要解释一下。” 麦尔维尔兄弟互望了一眼。
海平面上的云彩
最有理由做出解释的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但他与此事无关,坎贝尔小姐也并不需要他的解释,只是生硬地向他行了个礼,便快步走回了旅馆。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为刚才被拿来与一个毫无价值的绿光作比较,感到是对自己的侮辱,所以也生硬地回了一个礼,然后径直走回海滩,想给自己一个安慰。
麦尔维尔兄弟沮丧地回到喀里多尼亚旅馆的会客厅里,满脸羞愧地等着坎贝尔小姐找他们谈话。
坎贝尔小姐的态度很明确,为了看到绿光,必须放弃一切,即使是以和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见面的便利条件为代价。
两个舅舅只能从他们良好的愿望出发进行推测,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熟悉奥班嘛!谁会想到尽管游客们如潮般涌来,可大海,真正的大海却并不在那儿!
“现在,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坎贝尔小姐说道,“必须离开奥班,寻找真正的海平面。”
尽管麦尔维尔兄弟极不愿意,但那只能怪讨厌的赫布里底群岛遮住了大海的面容。
“我们马上收拾行李,”坎贝尔小姐接着说,“最好今天就动身。”
“好的,我们没有意见。”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于是,贝丝夫人与帕特里奇,在他们女主人的再次决定之下,开始快速地收拾行李。
让人们料想不到的是,喀里多尼亚旅馆的主人——麦克·菲恩老板。
当他得知这一消息后,便宣布可以为他们找到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解决方法。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把客人留住。要知道,在苏格兰的旅馆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无论他的客人因何原因要离开旅馆,那么老板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挽留,直到客人执意离去。
坎贝尔小姐与她的舅舅有什么要求?一个可以看到海天相接的地方?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情了,只要太阳落山时可以看到海平面。奥班看不到?那么,在凯尔雷雷岛行吗?不行,这里只能看到一小部分大西洋。事实上如果沿海岸下行就能看到塞尔岛,它的北端与苏格兰海岸之间由一座小桥连接着,在塞尔岛上,西边罗盘五分之二的地方,将会看到海平面。
坎贝尔小姐从挂在旅馆大厅里的大幅地图上,证实了麦克·菲恩老板并没有说错。的确,在塞尔岛上可以看到一段宽阔的海平面,秋分前后,太阳便会光顾那里。
为了尽到最后义务,麦克·菲恩老板建议他们可以坐一辆马车前往,只需三十分钟即可到达,并且沿途的风光也十分迷人。
结果如何?当然是坎贝尔小姐决定接受旅馆老板的建议,而麦克·菲恩也为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收入而心满意足。
麦尔维尔兄弟悬着的心,终于又落回了原处。
“真奇怪,”萨姆说,“怎么偏偏就奥班这里看不到海平面。”
“自然界真是让人理解不透。”西布答道。
可是,知道了坎贝尔小姐不再去另外的地方寻找海平面,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却没有表现出十分热衷的态度,只是沉迷于自己的高深研究,这是令人很难理解的。也许是他心里高兴,没有表现出来吧。
相反,坎贝尔小姐的态度有所变化,她对他不再是冷冰冰地,似乎温和了许多。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惟有天公不作美,正午时,被炎热所驱散的云朵,总是在日出日落时笼罩着海平线,想看到绿光,还需要耐心等待。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麦尔维尔兄弟与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接触甚密,而坎贝尔小姐则喜欢一个人独自到海边的沙滩上散步,她需要清幽而没有喧闹的环境。与她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构成海滨城市流动人口的大军:这其中有举家出游,在温暖的海滩其乐融融;还有一些学者,头顶遮阳帽,不停地从这边走到那边;在沙滩的一角,画家支起画架寻找最入画的角度,试图创作出满意的作品;电学家们则为了赚两个便士向那些阔绰的游客兜售一种流体;摄影家们则为那些美满的家庭递送全家福;最忙碌的要数那些身穿黑礼服和头戴花帽的小商贩们,他们推着小货车遍布整个沙滩,不放过一位游客,向他们推销世上最好的饮料、水果……
麦尔维尔兄弟与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分手后,总是到沙滩的边缘,或海湾内突出的尖端去与坎贝尔小姐会合。
坎贝尔小姐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双肘支在腿上,双手托着俏丽的脸庞,双眼茫然地望向远处平静的海面,时而追随因受惊而飞起的鸬鹚,它们不愧捕鱼高手,瞧个个收获甚丰。
我们纯洁美丽的少女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找一位长相厮守的伴侣,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年轻学者?啊,我们的宝贝外甥女终于把注意力转到男士身上了。麦尔维尔兄弟为他们的私下猜测惊喜不已。
不过,他们只猜对了一点点。坎贝尔小姐的确是在想一位男士,但不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而是另一位年轻的小伙子,那个在考瑞威尔坎漩涡中奋勇挣扎、临危不乱、沉着冷静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