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过去
依旧是那个梦，进入记忆碎片的利维以及阿斯瑞尔，站在喷泉花园里面，通过“他”的视角看着周围美丽的景色——鲜艳的花朵、明媚的太阳，清澈而又波光粼粼的流水，还有远处高耸而华丽的高塔，壮观宏伟的城堡。
但是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太多关联，即便仅仅是在看，利维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悲凉，身上简陋而又粗糙的衣服，手中的扫把，肩膀上肮脏的抹布，不用说也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巨量的讯息开始汇入阿斯瑞尔的脑海之中，无数的负面情感不停的压迫着他那并不强悍的神经——即便是学到了文字，得到了魔法书，自己依然只是一个仆人，一个奴隶，而且看起来似乎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
又是那个少女——那个曾经偷偷给了“他”魔法卷轴的少女，蹦蹦跳跳的，像是飞舞的蝴蝶一样在流水花园当中快乐的嬉戏着，蓝色的发丝随着风的律动而摆起，大海似的眸子在阳光下，比最美丽的宝石还要令人耀眼。
即便知道对方不是小人鱼海伦娜，利维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丝眷恋之情。而“他”似乎也在偷偷看着那个女孩儿，在发现对方眼神朝这边转过来的时候，又赶紧低下了头。
自己，只是一个低贱的奴隶，而对方的身份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啦不一般，高贵、纯洁、美丽、优雅……无比自卑却又委屈的情绪渗透过“他”的脑海，直接传达到了阿斯瑞尔的记忆之中，让一直很恬然的少年情绪开始出现了波动——毕竟，直接承载这份记忆的，是过去的“利维”。
“嘿，你过来！”欢快的嗓音就如同屋檐下悬挂的风铃，清脆而又灵动。“他”低着头，沉默的走过去，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走到了少女的身旁。
“你还一直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呢。”少女快乐的说道，依靠着喷泉，丝毫没有那种看下等人一样鄙薄，亦或是充满嘲弄的眼神，聪慧的眸子里全是好奇：“你叫什么啊？”
“我、我、我……”犹豫了许久，“他”才慢吞吞的说道：“我叫利维。”
“哎……别傻站在那儿了，坐在这儿慢慢说！”完全未曾顾忌“他”手上的污垢，少女抓着“他”的手，热情的拽到了一旁凉阴下的长椅坐下：“我啊……你叫我海伦娜就可以。你是哪里人啊，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有一双黑眼睛，还有黑头发的家伙。”
“我的家乡……是距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非常远。”像是为了强调自己的语气一样，“他”连说了两遍“很远”：“在那里，有许许多多和我一样，有着黑头发黑眼睛的人……很多爱美的女孩子，为了看起来漂亮些，才会故意把头发染成别的颜色。”……
……两人又在一起聊了很久很久，不停问东问西的少女，像是好奇宝宝一样，询问着“他”故乡的故事，两个人像是朋友一样，坐在树荫下，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和从脚下流淌而过的清澈泉水，似乎美好的就像是童话一样。
“利维，成为巫师吧，怎么样？”少女目光闪烁着的看着“他”，话语之中充满了鼓励的情绪：“只要成为了巫师，你就不用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那是不可能的。”断然否决了少女的提议：“主人、主人是绝对不会让一个奴隶成为他的学徒，不论这个学徒究竟有没有可能成为巫师。”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名为“海伦娜”的少女，那笑容似乎能够直接触及到人的内心：“相信我，你一定可以成为巫师的。”
“这里是亚述，是能够实现一切梦想的，神灵眷顾的土地，任何人的梦想都应该被实现才对……无论那个人，究竟是贵族人家的后裔，亦或者仅仅是仆人。”
………………重新回到精神空间，如同走马灯一样不停在自己眼前闪回的记忆片段一点一点的消失着，长长呼着气的利维，缓缓睁开眼睛。
精神空间一切良好，似乎也没有类似灵魂受到伤害的时候会产生的间歇性头部剧痛。看起来进入记忆碎片带来的损伤比自己想象的要小得多，利维有些暗喜的想道。
“阿斯瑞尔，阿斯瑞尔？”直到这时候，利维才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旁的黑发少年突然不见了，困惑的目光四下环顾着，然后变成了惊愕。
躺倒在地上的黑发少年，如同发了高烧一样半躺在墙角，痛苦的低声呻吟，挣扎着坐起来。就连原本实体化的身影，都变得好像虚影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惊愕的利维突然恍然大悟，眼神复杂的站在阿斯瑞尔的身旁：“你骗了我！”
“不，我仅仅是做了，‘利维’会做的事情，仅此而已。”阿斯瑞尔的嘴角上勾起了一丝微笑，尽管这样动作对他而言都已经很勉强了：“不要忘了，我们都是‘利维’，所以——请用你的思维模式来想想看，就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做了。”
利维哑口无言，却还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所以……这就是你早在一开始就想好的吗，骗我说精神会受到伤害之类的，然后自顾自的承担了下来。
“利维，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些记忆都是曾经的‘利维’，那不是你——尽管我们确实都是同一个人，但是说到底，失忆过的你现在所拥有的，是现在的记忆，而不是这些，曾经属于你的记忆碎片。”
“我确实……隐瞒了你一些事情，每当那些记忆碎片一次次的被打开，我的记忆就更加完整了——换而言之，就等于是在重新经历那些‘利维’经历过的一切，并且拥有全部的记忆，而非仅仅是片段。”阿斯瑞尔长长呼出一口气：“在你眼中，那些记忆碎片是你刚刚看到的；但是对于我而言，那是我刚刚才经历过的。”
“所以……她真的是海伦娜，对吗？”利维轻声说道，声音只有他自己才能分得清，但是他也清楚对面的黑发少年绝对能听得见。
“谁知道呢？也许……真的是吧。”阿斯瑞尔苦笑着说道：“但是最后……我还是失去她了，不是吗？就像你失去了小人鱼一样。”
利维沉默，如果曾经的自己没有失去那一切的话，自己又怎么会像是失忆了一样出现在污泥镇外的小木屋里呢？如果没有……故事就不会开始。
“而且……至少这次我们找到了相当有用的讯息，曾经的利维，生活在亚述古国时代，曾经是一个奴仆一样的少年，被美丽的贵族少女所拯救……呃，我大概能猜到后面的剧情了，虽然那是我们自己的故事。”即便已经虚弱到无法让自己保留实体，阿斯瑞尔的脸上依旧是淡然的笑容。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洋溢着无比开心的笑意，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朋友讨论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剧情似的。
“而且，也是黑头发黑眼睛——说不定，我真的和塞勒斯家族有所关系呢。”看到对方这么乐观，利维也忍不住开了开玩笑：“比如，某个先祖之类的。”
“不过根据路德维希……好吧，你的导师路德维希的资料来看，即便是在亚述古国时代，利维依然是一个极其常见的名字，一点儿也不特别，没法说明什么。”阿斯瑞尔耸了耸肩膀，让自己的后背靠的更舒服些。
“说不定，就算那时候的‘利维’遇见了‘圣贤利维’，也只是好奇于对方的名字和自己一模一样而已。”
看着对方这副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事的样子，利维忍不住蹲下身子来，歪着脑袋想要拍一拍对方的肩膀，但是那只手还没有伸过来，就被阿斯瑞尔的喝声打断了。
“不要碰我！至少是……现在。”阿斯瑞尔表情依然那么温和，但是利维听得出来他现在究竟有多严肃的在和自己说话：“稍微耐心点儿好吗？”
“我真的……不想让你碰触到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自己，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这是我的底线。”阿斯瑞尔笑的很勉强：“等我恢复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利维点点头，他尊重阿斯瑞尔的决定，缓缓站起身来，转身作出离去的姿态——虽然只要自己的意识回归身体就能从这里消失，但对于另一个自己，他永远保留着最起码的尊重。
“等到下一次的时候，你要把你所有经历过的故事，全部都告诉我。”背对着他，利维低声说道：“一点也不要再遗漏了。”
“我答应你。”阿斯瑞尔微笑着点点头，看着那个身影缓缓的消失，那一抹微笑才消失掉，原本已经彻底虚化的身体却又开始剧烈的颤抖着。
……睁开双眼，从精神空间中归来的利维从地上有些艰难的站起来——跪了整整一晚，不仅仅是膝盖酸痛，似乎整个大腿都麻了。
转过身来，路西安早就蹲坐在墙角睡着了，抱着小腿低着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表情依然是那样的严肃。
门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从侧面映照在了少女的身上，轻柔的金色光芒，像是为着静美的油画涂上了最后一抹色彩。
利维轻轻的蹲在她的面前。大概是脚步声的缘故，敏感的少女睁开了眼睛，像是没睡醒一样揉了揉：“已经结束了吗？”
睡眼惺忪的路西安，这时才发现面前的少年表情似乎有些抑郁：“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梦到了一个人，一个很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