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共同进化(4)
法国自然哲学家让·巴蒂斯特·拉马克〔让·巴蒂斯特·拉马克(Jean Baptiste Lamarck,1744.08.01~1829.12.18):法国生物学家,科学院院士,早期的进化论者之一。1809年发表了《动物哲学》(Philosophie Zoologique)一书,系统地阐述了他的进化理论,即通常所称的拉马克学说。书中提出了用进废退与获得性遗传两个法则,并认为这既是生物产生变异的原因,又是适应环境的过程。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一书中曾多次引用拉马克的著作。——摘自“中文维基百科”〕早在1800年就已预言了这一非凡的结论,当时他所拥有的行星动力学方面的信息甚至比沃尔纳德斯基还要少。作为生物学家,拉马克与达尔文旗鼓相当。他,而非达尔文,才是进化论真正的发现人。拉马克之所以没有获得应得的赞誉而沦落为失败者,部分原因是他太过依赖直觉而不是现代科学所推崇的详细例证。拉马克凭直觉推演生物圈,而且具有先见之明。但因为当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科学根据的支持,拉马克的言论并不具有影响力。1802年,他写道:“以单体聚合、矿体、岩层等形式出现的所有构成地壳的复合矿物质,以及由此形成的低地、丘陵、峡谷和山脉,都是在地球表面生存过的的动植物的独一无二的产物。”
拉马克、沃尔纳德斯基还有洛夫洛克之流大胆的主张乍看起来似乎荒谬可笑,但是在横向因果关系下却颇有道理:我们周围目所能及的一切——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从东到西的深海,逶迤起伏的群山,色调阴森的荒漠峡谷,充满乐趣的溪谷——与蜂窝一样都是生命的产物。
洛夫洛克不停地向镜中窥探,发现它几乎是个无底深渊。其后几年,随着对生物圈的仔细观察,他将更多的复杂现象列入了生命产物表。举几个例子:海洋浮游生物释放出一种气体(二甲基硫),经氧化后产生亚微观的硫酸盐气雾,形成云中水滴凝聚的凝结核。如此说来,甚至云层雨水也是由生物的活动产生的。夏天的雷暴雨也许是生命自身幻化为雨。某些研究暗示,大多数雪晶的核也许是腐朽的植物、细菌或菌类孢子;因此,也许雪大都是由生命触发的。能逃脱生命印记的只是极少数。“也许我们这个星球的内核并不受生命的影响,但我不认为这种假设是合理的,”洛夫洛克如是说。
“生命是最具威力的地质力量,”沃尔纳德斯基断言,“而且这力量与时俱进。”生命越多,它的物质力量就越大。人类将生命进一步强化。我们利用化石能源,将生命植入机器。我们的整个制造业基础设施——好比我们自己身体的扩展——成为更广泛的、全球规模的生命的一部分。我们的工业产生的二氧化碳进入大气,改变全球大气的成分,我们的人造机械领域也成为地球生命的一部分。乔纳森·韦纳〔乔纳森·韦纳(Jonathan Weiner):美国作家,1976年毕业于哈佛大学,曾获1995年普利策奖、1994年洛杉矶时报图书奖、1999年全国图书评论家大奖,并获2000年度安万特奖入选提名。曾在亚利桑那州州立大学、洛克菲勒大学任教,现在哥伦比亚大学新闻研究院执教。〕当年写《下个一百年》时就能肯定地说:“工业革命是惊心动魄的地质学事件。”如果岩石是节奏缓慢的生命,那么我们的机器就是相对快一点的节奏缓慢的生命。
将地球比作母亲是一种古老且亲切的说法。但将地球比作机械装置却令人难以接受。沃尔纳德斯基的看法非常接近洛夫洛克的感悟,即地球的生物圈显现了一个超越化学平衡的规则。沃尔纳德斯基注意到“生物体呈现出一种自我管理的特性”,生物圈似乎也是自我管理的,但他没有进一步深入下去,因为一个关键概念——纯机械过程的自我管理——当时尚未出现。一台纯粹的机器怎么能自我控制呢?
我们现在知道了,自我控制和自我管理并非生命所独有的神奇活力要素,因为我们已经创造出了能够自我控制和自我管理的机器。其实,控制和意图是纯粹的逻辑过程,它们可以产生于任何足够复杂的介质中,包括铁制的齿轮和操作杆,乃至更为复杂的化学路径中。如果恒温器和蒸汽机都能够具有自我调控能力的话,那么一个星球可以进化出如此优雅的反馈回路也不是那么怪异的想法了。
洛夫洛克将工程师的敏感带入对地球母亲的分析。他做过修补匠、发明家、专利持有人,还给无论何时都是最大的工程技术公司NASA 打过工。1972年,洛夫洛克提出了地球的自治表征的假说。他写道:“地球上的所有生命体集合,从巨鲸到细菌,从橡树到海藻,可以看成是一个单体生命,它能够熟练地操控地球大气层以满足自己的全部需要,而其所具备的能力和能量也远超过其组成部分。”洛夫洛克把这个观点称为盖亚〔盖亚(Gaia):这个名字源自希腊神话的大地女神盖亚,是一个统称,包含了地球上有机生命体通过影响自然环境使之更适于生存的相关概念。这套理论认为,地外生命中的所有生物体使星球管理生物圈以造福全体。盖亚理念描绘出一个物种间的残存性生命力的联系,以及这种联系对其他物种生存的适用性。当盖亚理论有了若干先驱者时,英国化学家詹姆斯·洛夫洛克便于1970年以科学形式推出了盖亚假说。盖亚假说解决的是自动动态平衡概念,并主张主体星球的居留生命与其居住环境匹配为一个单一、自动调节的系统。这个系统包括近地表的岩石,土壤,以及大气。开始时有过论战,后来科学界许多人都或多或少地接受了以不同形式呈现的这一理念。——译自“维基百科”〕,并于1972年与微生物学家林恩·玛格丽丝〔林恩·玛格丽丝(ynn Margulis,1938~):美国马萨诸塞州立大学教授,生物学家,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著有《性的奥秘》、《何为生命》。她因提出真核生物起源理论而闻名,也是现今生物学普遍接受的内共生学说的主要贡献者,此学说解释了细胞中某些胞器(如粒线体)的由来。其另一个理论认为,发生在不同界或门之间的生物共生关系是驱动进化的力量。她认为遗传变异的存在是源自细菌、病毒以及真核细胞之间的信息转移。近年来她不断强调共生与合作在生物进化上的重要性,并认为所有生物之间存在共生现象。同时更与英国生物学家詹姆斯洛夫洛克合作阐述盖亚假说。但这些理论并未为主流科学界完全接受。——译自“维基百科”〕一起公布了这个观点,以接受科学评判。洛夫洛克说:“盖亚理论要比共同进化论更强化些,”至少在生物学家使用这个词的时候。
一对在互相攀比、不断升级的军备竞赛中共同进化的生物似乎只能滑向失控的深渊;而一对卿卿我我、眼中只有对方的共生体又似乎只能陷入停滞不前的唯我主义。但洛夫洛克却认为,假如有一张大网遍布着共同进化的动因,它网罗所有生物使其无可逃遁,生物创造自身存活所需的基质,而基质又创造存活其中的生物,这个共同进化的网络就会向周围扩展直到成为一个自给自足、自我控制的闭环回路。埃尔利希所提出的共同进化论中的“强制合作”——无论互为敌人抑或互为伴侣——不仅仅能从各方培育出自发的内聚力,并且这种内聚力也会有效地调和自身的极端值以寻求自身的生存。全球范围内的生物在共同进化的环境中所映射出的休戚与共的关系,就是洛夫洛克所指的盖亚。
许多生物学家(包括保罗·埃尔利希)都不喜欢盖亚理念,因为洛夫洛克并未获得他们的准许就扩大生命的定义。他单方面将生命的范畴扩大,使之具有一个占优势地位的机械器官。简而言之,这个固体行星成了我们所知道的“最大的生命形式”。这是一头怪兽:99.9%的岩石,大量的水,一点空气,再裹以薄薄一层环绕其周身的绿膜。
但是,假如将地球缩成细菌大小,放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它能比病毒更奇怪吗·盖亚就在那里,一个强光映照下的蓝色球体,吸收着能量,调节着内部状态,挡避着各种扰动,并日趋繁复,准备好一有机会便去改造另一个星球。
后来,洛夫洛克不再坚持早期的主张,即强调盖亚是一个有机体或表现得像一个有机体,但他保留意见说盖亚确实是一个具有生命特征的系统。它是一个活系统。无论是否具备有机体所需的所有属性,它都是一个鲜活的系统。
尽管盖亚是由许多纯粹的机械回路所组成的,但这不应成为阻止我们为它贴上生命标签的理由。毕竟,细胞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化学循环;海洋中的某些硅藻也只不过是毫无生气的钙晶;树木则是硬化的浆汁。但它们全都仍然是有生命的有机体。
盖亚是一个有边界的整体。作为一个生命系统,它那些无生气的机械构件也是其生命的一部分。洛夫洛克说:“在地球表面任何地方,生命物质和非生命物质之间都没明确的区分。从岩石和大气所形成的物质环境到活细胞,只不过是生命强度的不同层级而已。”在盖亚的边界上——或是在稀薄的大气顶层,或是在炽热的地球核心,——生命的影响会消退。但是,没有人能说清这条边界到底在哪里——如果它有的话。
5.5不讲交情或无远见的合作
对于多数怀疑论者说来,盖亚的麻烦在于将一个非活物的星球看作是一部“聪明的”机器。我们曾试图将毫无生气的计算机设计成人工学习机器,但却遭受了挫折。因此,在行星尺度内展开头绪纷乱的人工学习,其前景似乎挺荒谬。
但实际上我们高估了学习,把它当成一件难事,这与我们的沙文主义情节——把学习当成是人类特有的能力——不无关系。在本书中,我想要表述一种强烈的看法,即进化本身就是一种学习。因此,凡有进化(哪怕是人工进化)的地方就会有学习。
将学习行为拉下神坛,是我们正在跨越的最激动人心的知识前沿之一。在一个虚拟的回旋加速器里,学习正被撞裂成为基本粒子。科学家们正在为适应、归纳、智能、进化、共同进化等事物的基本成分编目造册,使之成为一个生命的元素周期表。学习所需的各种粒子藏身于所有迟钝的介质当中,等待着被组装(并往往自行组装)成奔涌灵动的事物。
共同进化就是多种形式的学习。斯图尔特·布兰德在《共同进化季刊》中写道:“没错,生态系统是一个完整系统,而共同进化则是一个时间意义上的完整系统。它在常态下是向前推进的、系统化的自我教育,并从不断改正错误中汲取营养。如果说生态系统是在维持的话,那么共同进化则是在学习。”
生物的共同进化行为也许可以用一个更好的术语来描述——共同学习,或者共同传授也行,因为共同进化的各方在相互学习的同时也在相互传授。(我们没有恰当的字眼来表述同时施教与受教,但假如做到了教学相长,我们的学校教育将会得到改善。)
一个共同进化关系中的施与受——同时施教与受教——使许多科学家想到了玩游戏。简单的儿童游戏如“哪只手里有钢镚儿?”具有“镜子上的变色龙”般的递归逻辑。藏钢镚儿的人进入这样一个无止境的过程:“我刚才把钢镚儿藏在右手里,那么现在猜的人会认为它在我的左手,因此,我要把它移到右手。但她也知道我知道她会怎么想,于是,我还是把它留在左手里。”
由于猜的人的思考过程也是如此,双方就构成了一个相互预测对方意图的游戏。“哪只手里有钢镚儿”的谜题和“镜子上的变色龙是什么颜色”的谜题相关联。从这类简单的规则衍生出的无限复杂性令约翰·冯·诺依曼非常感兴趣。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早期,这位数学家就研发出用于计算机的可编程逻辑,并同维纳和贝特森一起开辟了控制论的新领域。
冯·诺依曼〔约翰·冯·诺伊曼(John von Neumann,1903.12~1957.02):美国籍犹太人数学家,现代计算机创始人之一。〕发明了与游戏有关的数学理论。他将游戏定义为一场利益冲突,游戏各方都试图预测其他方的举动,并采取一系列的步骤,以解决冲突。1944年,他与经济学家奥斯卡·摩根斯特恩〔奥斯卡·摩根斯特恩(Oskar Morgenstern,1902.01.24~1977.07.26):出生于德国的奥地利经济学家。他与约翰·冯·诺依曼一起创立了博弈论。〕合写了一本书——《博弈论与经济行为》。他察觉到,经济具有高度共同进化和类似游戏的特性,而他希望以简单的游戏动力学来阐释它。举例说,鸡蛋的价格取决于卖方和买方彼此之间的预期猜测——我出价多少他才能够接受,他认为我会出多少,我的出价应该比我能承受的价位低多少?令冯·诺依曼惊讶的是,这种相互欺诈、相互蒙骗、效仿、映像以及“博弈”的无休止递归一般都能够落实到一个明确的价格上,而不是无限纠缠下去。即使在股市上,当有成千上万的代理在玩着相互预测的游戏时,利益冲突的各方也能迅速达成一个还算稳定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