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古儒
法显在竹林待了好几天,每天跟刘伶等人不是切磋功夫,就是谈玄论道,只说得天花乱坠,落英缤纷,百鸟齐鸣,顽石点头。
山伯一直在琢磨阵法,无奈每种阵法都极其复杂,决不是三两天就能掌握的,没有几年的功夫很难臻于大成。
他对谈玄论道不太感兴趣,此时被逼着听了那么多,也觉得受益匪浅,就连般若神掌的心法也明白了七七八八,甚至可以凭着老僧留在体内的一成功力施展得像模像样。
英台一面倾听众人的言语,一面在竹林内飞来飞去,采集各种各样无名小花的花露,然后根据化蝶大法的引导,用花露修炼为内气。随着一天天的修炼,她首次感到体内有一股气游移不定,同时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盈,飞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至于许仙,自从被刘伶撵出竹林之后,一直在林外苦着脸喝酒。那坛酒已经被他喝下去一半,也没见着丝毫炼精化气的影子。
而那位姓白名素梅的少女正手提宝剑砍来砍去,对着一株又一株无辜的竹子出气,一边砍一边嗔怒不已:“死和尚,臭狂生,有你们好看的……
到了第五日,法显与竹林七贤谈到了佛、道、儒三教融合的问题,山伯忽然来了兴致,忙凑过来加入到谈玄的众人之中。
只听法显道:“佛学与儒学是想通的。佛门五戒可比作儒家五常,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信,皆与之符。不忠不义不孝不智,非佛弟子。”
随即是向秀摇头晃脑地道:“我听说,有一位无名比丘写了本《提谓波利经》,把佛教教义和汉儒的阴阳五行、天人感应结合起来,以五戒配五帝、五行、五方、五星、五脏。甚至引用“月令”来解释佛教的斋戒日。佛言:正月者少阴用事,阴阳交精,万物萌生,道气养之,故使正月一日持斋。九月者少者少阳用事,乾坤改位,万物毕终,神气归本,故持九月一日斋。依道生没,天地有大禁,故使弟子乐善者避禁持斋,救神故尔。由此也可看出,中土佛教已经受到儒学很大的影响。”
赤着脚板、面色紫红的山涛也发话了:“非但佛、儒能够相容,道、儒也可以相通。闻言许真君创立‘净明道’, 以忠、孝、廉、谨、宽、裕、容、忍为‘垂世八宝’,‘净明者,无幽不烛,纤尘不染,愚智皆仰之为开度之门,升真之路。以孝悌为之准式,修炼为之方术,行持为之必要。’由此可见道、儒相融的程度。许真君正因为悟透了这一点,才能够领袖群雄,建立不朽功勋,最后成仙得道,拔宅飞升!”
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一时间沸沸扬扬,欢声笑语传遍竹林。只是却苦了林外的竹子,因为那少女每一次听见笑声都增加一分恼怒,于是便有一片竹子遭殃。
法显听众人争执了大半天,最后手捋佛珠微笑道:“释以戒为本,道以德为本,儒以仁为本。是故三教圣人,所同者心,所异者迹也。”
这时候,甚少开口的阮籍忽然提出个问题:“我兄弟七人聚会于此,托言谈玄,实为避世,更为寻求超凡脱俗、长生久视之道。现如今,‘成仙’‘成佛’虽然很难,却还有迹可循,只有‘成圣’却如镜花水月,甚至良久未闻。我在想,既然三教同心,为何独有儒家不能长生?”
此言一出,众皆默然。
良久才有刘伶皱着眉头道:“儒家是入世的学问,佛、道乃是出世的法门,所谓圣人者,皆治世之圣人,非得道之圣人,得道之圣人,则黄老是也。治世之圣人,则周孔是也。儒家好好在世间治国平天下就够了,何必非要长生不老?阮兄就不要强求了。”
阮籍依旧闷闷不乐,似乎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惑了很久,找不到答案寝食难安。
山伯难得有个插言的机会,此时忙道:“圣人虽远,儒学不堕,流传千古,气贯长虹,从广义上说,这也是一种长生不老了。”
阮籍摇摇头:“那不算。我们之所以谈玄,而不是谈儒,为的就是真正意义的长生不老,并非为了四海扬名。如果儒家也有长生不老之术,我们又何必以文人之身改弦更张,求什么玄之又玄的道法?”
披头散发的嵇康也同意他的说法,将头发猛地向脑后一甩,说道:“相传远古时代有所谓的‘贤人’,能够 ‘法则天地,像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同时也有所谓的‘圣人’,可以‘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欲,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长生久视。’只是我一直怀疑,这种传说中的贤人、圣人是否真的存在?”
此言一出,惹得众人纷纷神往,然后又一一摇头:“几曾见过儒家长生不老的?所谓圣人不外三皇五帝、孔子、孟子而已。孔子才活了七十三岁,孟子也不过活了八十四岁,连百岁都不到呢!”
山伯也跟着摇头。他只觉得贤人、圣人的称谓很熟悉,却没见过真的圣贤。可惜这不是科举考试,要不然,他也可以侃侃而谈说上半个时辰。
只有五行门主邹凡竖起食指说道:“诸位听我说一句!五行门虽然是个小门派,却也渊源流长,况且历代祖师都有手记留下。其中第一代祖师邹衍曾经说过:儒学并非由孔孟二人所独创,而是古已有之,谓之‘古儒’,都可以跟神仙直接沟通,就像那些传说中的大巫一般。况且,同是圣人,孔孟虽不能长生,三皇五帝却是神仙之属,而且是身为五老帝君,个个功力通玄,号令神仙数十万。正是因为这层因素,敝派才禁止门下闯入帝陵。”
听他这么一说,山伯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了,禁不住一拍大腿:“嗨,我怎么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都忘了!禹帝之陵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奇迹嘛!”
虽然听邹凡说得煞有其事,刘伶等人却还是不信,纷纷道:“此言不通。若说‘古儒’能够沟通神灵,为何到孔孟这样的大儒却偏偏不行?是因为二人德才不足?还是因为儒学失传?”
邹凡面对众人诘难却显得不慌不忙,抖抖身上的丝袍说道:“这其中有一个关键,涉及到一个故事,其实大家也该听说过,那就是黑帝颛顼‘绝天地通’的壮举。黑帝眼见神仙经常扰乱百姓平静的生活,于是命两个孙子一个将天往上扯,一个将地往下拉,于是天地便分得远远的。从那以后,天仙不能随意下凡,巫师和‘古儒’也都不能沟通神灵了。”
一番话听得众人瞪大了眼睛,虽说仍是半信半疑,却也打心眼里宁愿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宁愿给本土之学增加一条出路。
山伯更是大叫可惜:“如此说来,真正能‘成仙成圣’的儒术就这样彻底失传了?”
邹凡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谁让我们生得晚,又有什么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