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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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无为

霍骁撇了撇嘴,“穆大伯倒也没有直截了当地赶我走,只是我才刚透露了点要离开的意思,他就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地给我准备行李了。我要走了,穆大伯那么高兴,我怎么好意思再说不走?”

他抱着黄太夫人的手臂摇晃得更加厉害了,语气里带着十二万分的委屈,“安国公府那样好,若当时穆大伯肯留一留我,我定是还要再住两日的……”

倒还真的不愧了京城一霸霍二郎的名头,这状告得既霸道又无赖。

黄太夫人眉头一挑,她所了解的霍二郎若是真想继续在安国公府住下去,那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赶不走的。所以,他冒着寒风跑到这里来拦截自己,一定不是为了想再回去。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黄太夫人绞尽脑汁,仍旧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探一探原由。她脸上的笑容不变,“是,是,我这听着也是你穆大伯不好。霍王府和咱们家也算是素有交情的,你又是晚辈,他这点做得不够风度。等我回去教训他!”

她和蔼可亲地冲着霍骁一笑,又问道,“既然二郎这么喜欢安国公府,不如这样,等下坐了我马车回去,告诉你穆大伯是我留你多住几日的,他定再不敢赶你。你看如何?”

果然,霍骁立刻摇头,“不,不不,穆大伯都赶了我出来,我脸皮薄,还焉能死皮白赖地回去?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人,这种丢脸的事我做不来。”

他脸上忽然露出癞皮狗一样的笑容来,“其实,我来这里见穆家祖母,倒也不是特特地要告状,只是想着穆大伯到底是朝廷的股肱之臣,可行事却这样不圆滑,将来难免要吃了亏。旁的不说,皇上就最不喜欢这样不讲情理的人了!我这也是为了穆大伯好。”

马车里,穆嫣听了霍骁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都快要瞠目结舌了。她暗暗淬了一口,心想这霍骁的脸皮都快要赶上城墙那样厚了,他竟也好意思说自己脸皮薄?这简直是她一生所见最不要脸的人了!

她见黄太夫人年纪在这样大了,为了这场不知所谓毫无意义的对话,竟然还要在清净山脚下吃着冷风,一时便有些心疼。

想了想,她便抬手将车帘子打开,轻轻跳下车来,关切地对着黄太夫人说道,“祖母,外头天冷,您身子不好,赶紧上车吧!清净山虽然到了,可庵堂却还要往前走一段呢,眼看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去得太晚,师太关了山门就不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霍骁轻轻福了福身,“霍公子若是还有什么话儿,改日可以再说,您年纪轻,站在这风口不要紧,可是祖母年纪大了,若是她老人家有个头疼脑热的,公子您也过意不去不是吗?”

这般说着,穆嫣便扶住黄太夫人的手臂,将她老人家送到了马车上。

厚沉的车帘重重落下,车夫挥动手中的皮鞭,“噼啪”两声,安国公府的马车便如同疾风一般从霍骁面前呼啸而过。

掣风皱了皱脸,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阵小风袭来,他忍不住抖了抖腿,颤颤巍巍地望着霍骁,“爷,这儿真冷,咱们还是回去吧?要不然,黄太夫人发了话,您要是想再回去安国公府住,那也使得的。”

霍骁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有一股郁结之气横在那里,始终得不到纾解。他气呼呼地道,“吵什么吵?爷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那臭丫头就催着黄太夫人跑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跟那个叫穆嫣的丫头犯冲,不然就是八字不合,不然为什么每次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总有她在?想他霍骁纵横京城二十载,还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样心情不畅过,而这桩桩件件事,背后总有她的身影。

掣风一脸莫名,“啊?爷不是说要告状的吗?这状您告了呀,黄太夫人答应回去会好好教训安国公大人的,爷,您得逞了诶!”

霍骁微微一愣,半晌低声呢喃,“是啊,我想告状,也得逞了啊!”

他猛然回过神来,一边猛捶掣风的后背,一边连声“呸”道,“你这混.蛋,最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敢这样嘲笑小爷?得逞?什么叫得逞?做成了坏事才叫得逞!小爷我这是忠言逆耳,一片真心为了穆大伯好,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被你这混账东西胡乱编排。呀呀呀,真是气煞小爷了!”

掣风一边躲,一边讨饶,“爷,我没有文化说错了话,您就原谅我呗?最多,我回去之后熟读成语三百遍,保证以后夸您的时候绝不带重字儿的!”

他心里却在嘀咕,人家安国公大人不过只是诚实了一点,也没有做错什么事,二爷特特地来人家母亲跟前告状,这不是做坏事是什么?

霍骁晓得这自从一起长大的长随是个什么脾性,捶了两拳便也作罢。

他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凝神想了想,忽然问道,“我记得清净山上可不只是有一座庵堂,好像山的那头还有一座佛寺?”

掣风乐得二爷的注意力被转移,连声说道,“是是是,还有座清净寺,虽然香火不旺,信徒香客没有广宁寺多,不过住持却是鼎鼎大名的无为大师。”

他忽然叫了起来,“说起来,无为大师与咱们老王爷还有些交情呢!我听王府的老人说,二爷您小时候有一回得了怪病,差一点就嗝屁了,是无为大师妙手仙法,将您从阎王爷手上抢了过来的!还有世子爷,若不是无为大师的药吊着,世子爷他早就……”

霍骁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

他脸色蓦得凝重起来,认真说道,“你说到无为大师我就晓得他是谁了,又何必非要跟小爷解释那么多。还有,世子爷的事是你可以随便说的吗?别以为你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纵着你,你就可以胡说八道了。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说世子爷一个字的不好,否则我就卖了你!知道了吗?”

霍骁自幼父母早逝,对这唯一的兄长自然感情深厚,只是他喜动,兄长却只能平心静气生活,所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兄长的事一无所知。

他哥哥霍骏打出生起就有十分严重的喘症,发作时面色紫青,喘不过气来,太医院有名的御医都给看过,俱都只是摇头,别无医治之法。

幸亏霍王爷与无为大师交好,晓得大师有几分治病的怪才,求他死马当作活马医,不计后果地替霍骏开药,这才求得了无为大师亲制的药丸,虽不能断了霍骏的病根,但只要发作时用一颗,便能转危为安,暂时渡过一劫。

直到如今,哥哥霍骏已经二十三岁了,但喘症发作的情况却依旧十分频繁,每一回危险关头,也都是靠着无为大师的救命丸挺过去的。

掣风晓得世子爷是二爷心里一处不可触摸的圣地,方才是他僭越了,一时慌乱起来,忙不迭地求饶,这一回比之方才的敷衍,却多了几分郑重和真心。

他认真地道,“是,是,以后再不敢了!”

霍骁这才肯罢了,他昂着头说道,“无为大师救了哥哥的命,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既然已经来到了宝地,我得给他老人家磕个头才敢回去,否则就是大不敬。”

他瞪了掣风一眼,“想什么呢?还不赶紧给我上车?我们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