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看够了没有
走了一阵,眼前浓重的雾气倏然消失,犹如云破天开,呈现在韩吟面前的赫然是另一个她连做梦都没有梦见过的璀璨世界。
一片梦影流虹般的灯烛光辉里,数不清的殿宇楼阁,飞檐翘角,一重压一重,错落有致的从山顶一路延展下来,绚烂璀丽,幻美难言。
其时雾薄风清,月明星稀,远远的还有清亮的鸟唳声传来,她抬头,看见一道鹤的影子,优雅的从月前蹁跹而过。
这是九玄山,还在人间,怎么却有种恍若仙境的错觉。
韩吟立在那里痴痴的凝望着眼前这令她震撼的景致,直到洛云卿道声:“走吧。”
“嗯。”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的手。
脚下都是平整的青石板铺就的道路,石隙里长满苔藓,两旁花木争奇,松篁斗翠,因山间建筑都是依势而筑,不像寻常城镇那样规划井然,复道萦纡而乱人眼目,往往行数步,能瞧见藤萝掩映下人工修建的水磨砖墙,再行数步,也能瞧见丹崖怪石,清溪泻雪的山间常景。
韩吟跟着走不了多远就完全辨不清方向了,迷迷糊糊中,只知道路上偶尔遇到的人都会同洛云卿打招呼,洛云卿颔首回礼后,就会教她喊师兄或是师姐。
师兄师姐这样亲昵的称呼,让她心生欢喜,忽然萌出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归属感,于是她面带甜美笑容,不停的躬身行礼,乖乖巧巧的跟着喊师兄师姐,至于那些师兄师姐们长什么样,她头脑晕乎乎的也没有仔细去记忆,只知道不分男女,每人都是一袭素白衣袍,与洛云卿身上穿的一模一样,就连腰间系的玉佩也雕琢相同,唯有颜色偶有差别,但大多都是青白双色。
这些玉佩似乎有标示身份的用处,让韩吟不由想起洛云卿原先系的那块白玉佩,被她扒去卖了,于是心里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惶惶的再走一段路,忽然看见那边山石后头绕过来一名少年,离得远还没有看清面目,但是洛云卿停下了脚步,她就跟着停步,候着那少年拖着懒洋洋的步子走到面前,她已经躬身招呼习惯了,这次不等洛云卿说,先弯下腰去,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师兄。”
洛云卿牵住她的手蓦然微紧,随即,他微微躬身侧立,道声:“慕师叔。”
师……师叔……
韩吟大窘,悄悄抬眼,先瞟见那少年腰间悬的墨玉佩,目光再往上挪,就对上了一双带着懒洋洋笑意,却又深邃有如夜空的眼睛。
那双眼睛望着她,嘴里的言语却调侃着洛云卿:“洛师侄,掌门吩咐你出去办事,你倒拐了个小女孩回来,都喊上师兄了啊,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洛云卿抿紧了唇,片刻方道:“慕师叔取笑了。”
少年轻笑一声,拖着懒洋洋的步子走了。
韩吟不由自主的转头去望他的身影,直到消失。
洛云卿问她:“看够了没有?”
韩吟一窘,这可不能怪她失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那少年虽然浑身都透着一股懒散的神气,但不知为何就是有种很勾人的魅力,让她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回过神来走了一阵,她还没有忘记方才那名少年,转头看看洛云卿,问他:“神仙哥哥,他看上去年纪同你差不多大啊,为什么要喊他师叔?”
洛云卿瞟她一眼:“辈份和年纪有关系吗?”
好像没有绝对关系……
韩吟想起一句俗话,摇篮里的太公,八十岁的孙子,于是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
九玄山连绵着七座峰头,分为上三峰与下四峰。
洛云卿带她去的是下四峰之一的集鹤峰。
峰与峰之间只有木栈勾连,两旁山壁枯松倒挂,飞瀑湍流,木栈底下就是万丈深渊,地势奇险,然而洛云卿走惯了,牵着她如履平地。
不居殿外,四周静寂,只有草虫低鸣。
洛云卿转眼看看韩吟,先用法术净了她身上泥尘,才要开口就见两扇殿门已经悄然启开,里头有个声音闷哼道:“滚进来吧!”
语气很不善。
韩吟低头跟着洛云卿入殿,等到用眼角余光悄悄的在殿内扫视过一圈后,她就十分黑线起来。
这殿内情形与殿外的堂皇华丽差得也太远了吧!
四壁悬的都是字幅,龙飞凤舞的草书居多,但殿上除了一张书案外别无其它陈设,满地摊散的都是书册碑帖和一卷卷竹简,还有揉成一团的废弃纸张,乱糟糟的连让人下脚踩跳的地方都没有,而那名须发长得遮脸的男子就立在书案边奋笔疾书,压根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这应该是洛云卿的师父吧,可是两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有师徒关系的,一个邋遢而不修边幅,一个干净得纤尘不染。
两人自然不敢出声打扰,都默然无言。
好半晌,那男子才意态恣然的将笔一掷,长舒了一口气,目光炯然的朝他们望了过来。
洛云卿这才上前见礼:“师父。”
厉青寒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洛云卿低头不语。
“遇上了那师门逆徒,怎么不传书左近同门?”
“弟子怕他走脱,一时情急就自作了主张。”
“自作主张!”厉青寒满面怒容:“你什么修为,他什么修为,你一个人就敢同他敌对?没拼掉这条小命,算你运气!”
洛云卿没有辩解,只往下一跪:“弟子鲁莽,请师父责罚。”
厉青寒尚未言语,先有个肃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鲁莽?只怕不是什么鲁莽,而是有意放他走脱吧!”
韩吟转头,看见两名男子联袂而来。
洛云卿起身恭敬道:“宋师伯,李师伯。”
厉青寒却沉了脸:“宋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越冷哼一声:“这就要问问你的好徒弟了!”
说着他就转而喝问洛云卿:“你当真是怕他逃脱,才逞强与他单打独斗的么?”
洛云卿面色依旧:“是。”
“那你飞书回来,告之苏星沉那逆徒逃脱已近半月,为何直至今日才姗姗回返?”
“弟子受了伤,御不得飞剑。”
宋越神情愈冷:“门派里谁都知道你从前与苏星沉这逆徒交情最好,这么多人出去搜寻,只有你找到了人,还自作主张的不飞书与同门,让我不得不怀疑你与苏星沉暗中勾结,有意放他脱逃,甚至压根就没有找见他,只是传点错漏消息回来声东击西!至于受伤,这种幌子最好装,你要借此来拖延回山的日子,我也辨不出真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