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谎言
茶室里,曹顒与姐姐曹佳氏又说了会子闲话。
因还要去马府赴宴,去晚了也不好,曹顒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同姐姐说了原由,要想告辞离去,下次再来拜访。
曹佳氏听说是要去马连道家赴宴,不肯放人,叫听琴打发两个人去就马家传话,就说郡王府这边留客,改日她再亲自带着弟弟过去做客。
曹顒苦笑,这不是有些仗势压人吗?曹佳氏看出弟弟所想,抿着嘴笑道:“马连道家的往日来请安,可没少流露出联姻的意思,若不是这两年在孝中,怕早就要追着咱们家定下来。难道弟弟不愿意陪姐姐,反而急着去拜会老丈人吗?”
曹顒见曹佳氏促狭,应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唯有笑而不语。
远远地传来脚步声,一会儿,有人脆声问道:“嫂子在这边待客吗?”随后,有丫鬟低声应答。
曹佳氏在房里听了,嘴角多了几分笑意,对曹顒低声说:“来的是王爷的妹子,性格稍有娇纵,心地倒是良善。”
曹佳氏刚说完,外边娇声又起:“嫂子,宝雅来了!”
曹顒略带几分好奇,望向门口,一个娇小身影随着说话声走了进来。一身鹅黄旗装,映衬肤白似雪,一双眼睛大大的,满是灵动。
曹顒心中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天使般可爱的小姑娘,与想象中那种蛮横无礼的满人格格完全不同。不管心里怎么想,他还是站了起来,虽知接下来按照规矩该是什么“奴才曹顒见过格格”或“奴才曹顒给格格请安”之类的话,但话含在嘴里一时不习惯开口。
宝雅却不知曹顒正为难,三步两步走到他跟前,大眼睛满是好奇地在他身上打量个不停。
曹顒就算是脸皮再厚,被这样盯着也有些不自在,轻轻咳了两声,提醒这小姑娘收敛点。
宝雅却是瞪大眼睛,抬起手,要去摸曹顒的额头:“你病了吗?怎么咳嗽!”
曹顒微微侧头,避开宝雅的小手,他无语了,这小姑娘也太不按常理出牌。
宝雅放下手,大眼睛眨啊眨:“你长得真好,比三喜班的柳子丹还俊!”
曹顒初来京城,不知道柳子丹是谁,曹佳氏却是知道的,脸上有些难看。
宝雅话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就算是夸人,也不应拿戏子优伶作比。她红着脸,跑到曹佳氏身边,拉着曹佳氏衣袖道:“嫂子别恼,是宝雅失言了,姓柳的戏子怎么能与曹家哥哥相比!”
曹佳氏是知道这个小姑子脾气的,有口无心,怎么好多计较。虽然年龄上,曹顒确实比宝雅大,但这声哥哥却不能应下。曹顒以后要在京中当差,宝雅又是个不知道分寸的,若是在人家叫出来,倒叫人挑剔曹家的不是。因此,曹佳氏拉着宝雅道:“你们年龄差不多,哥哥妹妹的倒生分,彼此叫名字,做个朋友相处不是更好!”
宝雅身份贵重,日常往来的朋友极少。她性子爱动,与闺阁女儿玩不到一块堆去。那些旗下子弟,因身份差距,都是巴结奉承她,哪有谁敢做她朋友。因此,听了曹佳氏的话,宝雅连连点头:“好,做朋友更好!”
曹顒瞥了姐姐一眼,转眼就给自己安排了个小朋友,难道是想让自己业余兼职保姆?刚刚姐姐说什么娇纵,他还以为这位格格脾气大,如今才算明白,是性子纯真,过于孩子气而已。
宝雅想起与蒙古格格的约战,又郁闷起来,看着曹顒脑子里想出一个主意,当即开口问:“曹顒,你会射箭不会?”
曹佳氏知道宝雅约战之事,不愿意弟弟惹麻烦上身,没等曹顒回话,就先说道:“顒儿自幼身子弱,射箭也只是会个把势罢了。你还是请王爷帮忙,从旗下兵营挑几个好射手出来,终会有的。”
宝雅脸上带着笑,眼睛转个不停:“会个把势也没关系,总有其他赢的法子!”
等到未时二刻,平郡王讷尔苏还未回府,打发人回来说是被杂务拌住,要晚饭后才能回府,让福晋先用膳,别因等他过了饭食。
曹佳氏听后,有点内疚地对曹顒道:“王爷不知你今儿到京,看来今儿是见不成了!”
曹顒并不放在心上,戏言道,那个郡王姐夫晚见几天没什么,只要外甥别晚见就好。
曹佳氏派人叫奶妈妈抱大贝勒福彭过来,又命人将宴席摆在茶室这边。
福彭十个月大,白白胖胖的,睁着一双大眼睛,模样很是可爱。曹顒看着外甥,不由想起幼弟曹顺来。
在清凉寺守孝期满后,曹顒回家时,曹顺已经三岁半,长的结结实实,看起来小身子骨不错。曹顒记得上辈子的历史,对于曹顺能否避开早夭这个命运实在心里没底。
为了给曹寅打个预防针,让他不至于因丧子之痛而伤痛欲绝,曹顒在离开江宁前撒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他推说自己做了个梦,梦中见父亲百年后奉灵之人,不是自己,也不是幼弟曹顺,而是西府二叔家的堂弟曹頫。
曹寅嘴上虽说梦话不可当真,但眼底却流露出几分感伤。曹顒只希望万一自己与曹顺真有不幸,曹寅能够想起今日之言将一切归之于天意,避免因心伤而殒身。
想起这些,曹顒的心情有些沉重,若是不能够改变历史,不止是小曹顺,就连自己也只能活到康熙五十三年或者康熙五十四年。五六年的功夫,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难道,自己就这样一天天地走向死亡倒计时。可,历史是那么好改变的吗?
丫鬟婆子已将饭菜摆了出来,曹佳氏招呼着曹顒与宝雅落座。
曹顒见桌子上好几道自己熟悉的菜,知道定是姐姐特意吩咐的,心中多了几分温馨。这丫头不仅像个合格的小媳妇和小妈妈,也像个合格的姐姐。
用完膳,曹顒就起身告辞。曹佳氏知道他明儿要去弄差事,需要准备的事情多,没有多留,只让他安排妥当后再来。宝雅倒是有些依依不舍,反复说着让曹顒早日再来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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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平郡王府,曹顒想着明日之事,要到侍卫营报道,领了腰牌后,就是正六品的蓝翎侍卫。
小满见离郡王府门口远了,勒马凑近曹顒:“爷,有点古怪!”
“怎么?”曹顒问道。
“刚刚郡王派回的人进府时,有个门房问他哪儿回来的,先是说打柳芳胡同回来,还提什么‘海棠阁’,见有外人在,随后又改口说是兵营。那几个门房并不奇怪,看样子都是心里有数的。”小满回答。
曹顒眯了眯眼睛,脸色沉了下来,鬼鬼祟祟的,多半没什么好事。就这一个姐姐,可不能让人随意欺负过去,这件事得好好查查。若是那个讷尔苏真有什么对不住姐姐的地方,那就要演一演小舅子打姐夫的老戏码。
曹府与平郡王府与曹府都在西城,转过两条大街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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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曹府门口,就有人上来禀报,说是有两位客在厅上等候,来了好一阵子。来人是曹顒在江宁结交的好友永庆与马俊,曹顒心中很是高兴。这两位一位在皇宫当差,一位在京城应试。原本,他打算明天安排好差事后再联系二人的,没想到他们先得了消息。
久别重逢,朋友间话自然就多了起来。永庆已经成亲,再有几个月就做爹;马俊父亲升了道台,这次他会试中榜,就看四月殿试的名次安排。当年的胖子宁春,虽眼下不在京城,但是听说九月上京完婚。
曹顒想起方才郡王府的事,因两个朋友比自己更熟悉京城,就开口问道:“两位听说过‘海棠阁’吗?”
永庆与马俊一愣,望着曹顒的神色有些古怪。马俊还好,留着几分斯文。永庆坏笑起来:“小样,年纪不大,就开始想女人了!”
真是妓院,虽然心中已经多少有些想到,但是确定后曹顒仍是很失望。原本,对自己那个未见面的姐夫还抱有几分期待的。
马俊摇头晃脑:“此‘海棠’取‘一枝梨花压海棠’之意,里面竟是些十二三到十四五的清倌人。这两年,京城权贵出手送支‘海棠花’已成风尚。”
“那‘海棠阁’在柳芳胡同?”曹顒又问了一句。
“柳芳胡同在西城,‘海棠阁’在崇文,隔着好几里!”永庆回着,像是想起什么,反问:“你打郡王府回来?你知道王爷养外室的事了?”
马俊忍不住白了永庆一眼,这家伙说话不长脑子,就算本不知道,听了他的话就也都明白了;再看曹顒,脸色不变,眼神却更加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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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郡王府,内院正房。
讷尔苏带着一身酒味回来时,已经夜深。曹佳氏一边跟着丫鬟给丈夫更衣,一边略带埋怨道:“怎么偏偏今儿忙,顒儿上午到京,下午来咱们府里了!”
“我不知道,真是对不住他,明儿再好好请他!”讷尔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道:“我下午去柳芳胡同,喝了先生的喜酒!”
“先生终于接纳路姑娘了,不枉路姑娘痴情苦守,也不枉王爷白替他背了半年黑锅!”曹佳氏侧坐在床上,一边帮丈夫揉太阳穴,一边笑着说。
讷尔苏突然觉得身子发冷,哆嗦了一下。
曹佳氏问道:“王爷哪儿不舒服?”
讷尔苏睁开眼睛:“有点不对劲,右眼皮跳个不停,不会是有什么祸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