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五册 (上)比女人还美的男人
云大郎倏地飘起,向我扑来,视野中一片白云无限扩大,将漆黑的夜空再次遮住。
“云大郎,试问冰在火尖,如何凝而不化?”我突然暴喝。
云大郎一愣,随口道:“形化意不化,取其神而凝之。”
哈哈!老子明白啦!我心头涌上一阵狂喜,轰然一声,鼎炉开启。魇虎眼珠在这一刻融化,但形虽散,意不化,又在下一刻凝结,化作霜雪二气,喷出鼎炉,一路沿着经脉直冲而下,将羽鼎云英全数吸入,融化成两道冰清玉洁的气流,流转全身!
“砰”,云大郎猛地撞上了我,我们同时向后跌去,我摔倒在地,他发出一声凄促的呜咽,远远地飞了出去,掉进飘香河。
白云在河面上炸开,碎成一个个小白点,被夜风吹散。云大郎跌跌撞撞地浮在水上,浑身仿佛散架了,一直在哆嗦。
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我心里清楚,魇虎眼珠化成霜雪二气,破风碎云的奇异力量也随之流转全身。现在云大郎只要碰我一下,就会遭到反噬。
“云大郎,你死定了!”我威风凛凛地跃起,扑向云大郎,体内霜雪二气奔涌而出。
云大郎仓促闪躲,身上被霜雪二气沾到的地方顷刻碎裂,只剩下丝丝缕缕的云絮连在一起。面对魇虎眼这样的天敌,他如同遇上猫的耗子,一筹莫展。
“轰——轰——轰!”我每击一拳,云大郎便被迫后退一步,我连击几百下,他连退几百步,被我完全压着打,一点没有还手之力。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不少人幸灾乐祸地挥臂乱叫:“干死他,干死他!”水六郎不能置信地看着我,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月魂也一头雾水:“怪事,怎么吃了魇虎眼也不会死?”
望着不住后退的云大郎,我只觉得意兴酣畅,痛快之极。要不是云大郎糊里糊涂解答了我的疑问,我早去黄泉天报到了,但如今他只有挨揍的份。扑到他对面,我一拳刚要击出,体内的霜雪二气陡然一滞,停止了流动,竟在这节骨眼上失效了!
我大惊失色,仿佛一下子从云端摔下地狱。幸亏我随机应变,拳头停顿在云大郎胸口,硬生生收住,气势汹汹的表情瞬间变成春风般温暖的笑容:“云兄,我们就算打个平手,到此为止可好?”
全场一片轰然,谁都看出我大占优势,现在突然罢手,都以为我手下留情,故意显示风度。云大郎浑身一抖,木然而立,他现在就是个支离破碎的云影,仿佛随时会消散。过了许久,他涩声道:“林兄不必替我美言,这一战,是我败了。”
水六郎不甘心地吼道:“大哥,你怎能这样认输?你还有一招必杀技没用啊!”
“就算使出来,最多玉石俱焚。魇虎眼已经融入林兄体内,我没有取胜的机会了。”云大郎平静地道,伸手一招,黑袍从河上飞起,湿淋淋地罩住了他。片刻后,云大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黑包袱上,千千咒结立刻断裂了一小半,他一连喷出三口精血,气喘如牛,有些撑不住了,但所有的咒结被悉数破除。
我惊讶得睁圆了眼睛,原来这家伙有能力破开咒结,只是不愿大耗元气,才没这么做。
四下早就群情激昂,欢声雷动。海姬兴奋地跑过来,拉起我的手,笑得一脸灿烂。甘柠真瞥了我一眼,衣袖在额角轻轻一抹,几点深色的汗渍渗透出来。
“幸亏你头脑清醒,没杀了云大郎。”海姬凑到耳边,悄声道:“否则魔主找上你就麻烦啦。”
我干笑一声,心里有苦说不出。默察体内,霜雪二气又开始流动了,只是断断续续,会莫名其妙地停止。记得《霜雪转》里特别提到,需要一种叫射工的怪虫当药引,才能完全炼成。莫非正因为缺少了射工虫,所以才造成霜雪二气一会儿灵验,一会儿失效吗?
云大郎默然半晌,忽地低叹一声:“林兄如果不介意,我先告辞了,大千城里还有许多要事等我安排。”停了停,道:“多谢林兄手下留情,没有取我性命。”
我洒脱地摆摆手:“咱们又没有杀父夺妻之恨,干吗拼个你死我活?切磋嘛,友谊第一,比试第二!再说了,我对云兄一见投缘,一眼看出你是个好汉,怎么会随便下杀手呢?”
云大郎捧住黑包袱的手抖了一下:“林兄真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可惜,”话说到一半,又叹了口气。
我强忍住笑,这家伙的确有点傻气,我只是口蜜腹剑几句,他居然当真了。嗯,如果他不是魔主的手下,倒值得结交一番。
“老大,地图还在他们手里。”水六郎森然道:“虽说单打独斗,老大你是败了,但魔主吩咐过,一定要拿到地图。”
蜃三郎点头附和:“个人胜负是小,地图关系重大,魔刹天所有妖怪的未来就指望它了。”闪身来到我面前,笑道:“一别经年,小兄弟居然变得这么强了,不过魇虎眼虽然厉害,只对老大有用。接下来我陪你玩玩。”
土八郎狞笑道:“我和老六对付海姬,老四、老五、老七对付甘柠真,老大随时策应。”
除了云大郎留在原地不动,其余六个妖怪都围了上来,水六郎厉声道:“围观的人都给大爷滚开!大千城如今是魔刹天的地盘,谁要是不识抬举,别怪我们不客气!”探手伸出,一条巨大的透明水龙怒吼着飞出掌心,四爪盘旋,扑向附近的人群。鲜血飞溅,十多个人连连惨叫,天灵盖被龙爪活活掀开,龙尾轰然扫过,又击倒一片。人群慌得四处逃散,一会儿功夫,跑了个精光。就连何平也抱着胡老糟的尸体,悄然离去。
“交出地图,一切好商量,我们也不愿和脉经海殿、碧落赋为敌。”蜃三郎和颜悦色地劝说。水六郎傲然嚷道:“就算是碧落赋,魔主也能铲平了!”
我双眼一瞪,摩拳擦掌:“日他奶奶的,动手就动手,谁怕谁啊?想要地图?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作势欲扑,胸口忽然一阵隐痛,和云大郎一战,我受的伤也不轻。
“你们这些妖孽喜欢找死,我们就不客气了。”海姬冷笑道,和甘柠真对视一眼,分别站在我左右两边,护住了我。海姬摸出金螺,甘柠真手按在剑柄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林兄,”云大郎欲言又止,深沉的夜色中,妖怪们个个面色狰狞,洒落的星桂花在飘香河上闪溅,又熄灭,愈发衬出他们幽暗的脸。旁人都走了,河水拍打着岸边的卵石子,声音清润而寂静。
就在这静静的水声,静静的对峙,静静的剑拔弩张中,突然有渺渺的歌声,如同河面上闪烁的流波,远远传了过来。
“有人天上来,歌成碧落赋。
朝起煮白石,空山放青鹿。
倦看镜花开,闲捉水月舞。
我欲乘风随,难觅云梯处。
翩翩少年郎,漫漫知北路。
有缘桥下客,无底舟上渡。
人事几度欢,黄梁一晌苦。
何求长生盘,滴得仙人露?”
歌声飘忽不定,伴着几声清越的琵琶,听起来像从后方传来,一会儿又到了河对面,仔细一听,似乎近在咫尺。我施展了顺风耳秘道术,还是听不出唱歌的人在哪里。
妖怪们面面相觑,土八郎骂道:“谁他妈半夜唱歌?”蜃三郎却闭上眼,摇头晃脑:“这首歌谣洒脱玄妙,暗含出尘的仙意,好诗,好诗啊!”
甘柠真嘴角渗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手松开了剑柄,曼声道:“柠真见过掌门师叔。”
阴暗的河岸拐角处,蓦地出现了一个翩翩贵公子,怀抱琵琶,洒然缓行,曼声而歌,紫色的长发明丽幽美,连夜色也被映出了华美的光彩。
我目瞪口呆,哇靠,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美少年!眉目如画,丰神如仙,比甘柠真和海姬还漂亮!
“碧落赋的掌门?难道是公子樱——那个传说中最接近仙的人?”一个脸色蜡黄的妖怪颤声道,蜃三郎倒吸一口冷气:“听说他几年前闭关修炼,怎么突然来了这里?”妖怪们个个神色紧张,如临大敌般盯着对方。
贵公子一路洋洋洒洒走来,手指挥弦,风姿流离,神情皎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清玄的仙气,令人自惭形秽。这样的人就算蹲在坑上拉屎,别人也会觉得他的姿势——是在骑鹤。
“闭关十年,公子樱风采依然,可能到了知微的境界。”海姬低声道:“真是天才!难怪在他弱冠之年,已经执掌了清虚天第一名门。”
知微?我吓了一跳,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这么吊?直到公子樱走到我们跟前,我才发现背后还有一个高大的老人,豹头环眼,气势威猛,壮得像一头雄狮。只是他站在公子樱身后,被对方的容光完全掩盖。
“参见雷护法。”甘柠真对老人微微一揖。
“小姐快别多礼。”老人急忙道,环眼四下一瞪,说话响得像打雷:“哪个不长眼的直娘贼,敢找我们小姐麻烦?碧落赋雷猛在此,皮肉发痒的尽管跳出来!”撩起衣袖,磨盘大的拳头攥紧了,咯咯作响。
妖怪们默不作声,云大郎头也不抬,冷冷地道:“原来阁下就是名满北境的公子樱。”
公子樱微微一笑:“虚名罢了,不值一提。”声音温和、有礼,不急不缓。他的眼睛是碧蓝色的,如同清澈的海水。凝视着甘柠真,公子樱还是那样温和的声音:“柠真,很久不见了。”
甘柠真静静地回望着他,忽然伸出手,盈盈拨动琵琶弦,琵琶声犹如深夜的露水,凉澈滚动。公子樱展颜一笑,右手按弦,随着甘柠真的手指弹奏变换手姿。两人一个弹,一个按,配合得丝丝入扣,宛如一人。等到一曲终了,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交融,甘柠真柔声道:“师叔,你来得真及时。”
听到“师叔”两个字的时候,一丝忧悒在公子樱眼中一闪而逝,就像浮云的阴影掠过海面。他转过身,先向海姬礼貌地问好,再对云大郎一伙妖怪道:“夜深了,各位忙碌一天,也该休息了。”
水六郎一咬牙,道:“公子樱名头虽大,但不露两手就想让我们拍屁股走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公子樱道:“这位朋友的意思是?”
水六郎厉声道:“我们总得对魔主有个交待!”
雷猛怒目圆睁:“就凭你这奶毛没褪的厮,也敢对掌门放肆?”不由分说,一拳砸向水六郎,后者急忙闪开。
“轰隆”,宛如一记炸雷,震得我耳朵发胀。泥石崩溅,在水六郎原先的位置,被击出了一个大凹坑,黄土变得一片焦黑。甘柠真莞尔:“雷叔的奔雷拳气还是和过去一样刚猛,性子也是一点没变。”
雷猛咧嘴一笑,还要挥拳再打。公子樱一摆手,制止了他,目光淡淡地扫过妖怪们:“听说魔主座下有位水六郎,曾经布下玄冰阵,令柠真负伤,不知是哪一位?”
“没错,就是我!”水六郎目射凶光,双掌连连掀动,粗壮的水龙绕着他头顶飞旋,张牙舞爪。其余的妖怪纷纷聚在他四周,拉开了架势。
“原来是你。”公子樱专注地看了水六郎一眼,后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半步。
“那我就给你一个交待。”公子樱温文尔雅地道,从琵琶腹中,慢慢抽出了一柄澄碧色的弯刀。即使是抽刀这样的动作,他都不带一丝烟火气。
“一点黛眉刀!”海姬情不自禁地叫道,水六郎大喝一声,头发化作水箭激射,水龙夹起呼啸的狂风,张开巨口,俯冲向公子樱。
新月般弯弯的刀光,轻轻地挥洒开来,在夜色中浅细而翠滴,宛如少女的黛眉轻轻绽开,带着三分曼妙的弧度,两分寂寞,一分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