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兄弟不打不相识 作恶多端被革职

且说那李知县了结了公事，回到县衙。第二天，将小姐的庚帖写好，叫书吏送到周侗馆中。周侗看见书吏送来的庚帖，高兴地递给岳飞说：“这是李小姐的庚帖，你拿回家去供在家堂上。”

岳飞答应了，双手接过庚帖拿到家中给母亲。岳安人见了大喜，拜过家堂祖宗，然后看那小姐年庚。真是奇怪，这小姐竟与岳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岂不是天作之合！

翌日，岳飞回到馆中时，周侗吩咐道：“明日早些同我到县里去谢了丈人。”岳飞应声：“晓得！”

次日天明，父子两个梳洗一番，出了庄门，步行进城，来到县衙前，将两张谢帖送了进去。李春连忙开了宅门，出来迎接二人。

行过了礼，岳飞拜谢赠亲之恩，李春回了礼，就让二人坐下叙话。不一会儿，衙里摆了宴席，三人吃完后，李春吩咐随从撤席下去。周侗见了，便说：“我二人是步行来的，也没带家人，不用费心。”

李春说：“贤婿到此，我也没什么可送的，正巧小弟还有几十匹马没有卖完，奉送令郎一匹如何？”

周侗道：“小儿习武，正少坐骑，真是妙哉！酒喝得不少了，先去看看马，再回来饮酒吧！”

李春道：“这样最好。”

正说话间，突然听到院内马的嘶鸣声。岳飞道：“听这叫声，定是好马！不知在何处？”

周侗说：“你只听见声音，并未见马，怎么就知道它是好马？”

岳飞说：“爹爹你听，这马的声音洪亮，必然力大无比，所以说是好马。”

李春说：“贤婿果然厉害。此马乃是我家人周天禄在北地买回来的，如今已经一年多了。这马力大无穷，见了人就乱踢乱咬，没人能降得住它，多次卖出去，又多次被退回来，只好将它锁在县衙里。”

岳飞大喜，便与李春去看那马，果然神骏。正所谓“物各有主”，那马见了岳飞，竟不挣扎，任由他骑，周侗见了心中甚是高兴。岳飞将那马牵回家中，与母亲细说岳父赠马的事情。母子二人皆对周侗和李春感恩戴德。

这一日，周侗因跑马跑得身体发热，便回到了书房，把外衣脱了，坐定后取来一把扇子，连扇了几下。他看看天色晚了，顿时觉得头昏眼花，头里也有些疼痛，因为坐不住，只得爬上床睡。不一会儿，他感到胸闷腹胀，身子一会儿发寒一会儿发热起来。岳飞得知，连忙过来服侍。过了两日，周侗的病情越发沉重。弟子们都来看望，员外们四处求医问药，好生烦恼。岳飞更为着急，不离左右地服侍。到了第七日，周侗的病势十分沉重。到了傍晚，众员外和岳飞、王贵等人聚在周侗的床前问候。

周侗深知自己病情严重，对岳飞、王贵等人和众员外说：“难得几位贤弟们都在这，我已经病入膏肓，马上就不久于人世了。然我此生并没有什么积蓄，只有箱笼中一些物件，各位留作纪念吧！至于我的后事，也请各位贤弟帮忙置办了。”然后让岳飞拜谢各位员外，接着转向王贵等人说，“你们兄弟几人日后一定要互敬互让，才能有所成就。”说完，便撒手人寰了，享年七十九岁。岳飞痛哭不已，众人莫不悲伤。

第二日，众员外整备棺木，送往沥泉山侧首安葬。殡葬已毕，岳飞便在坟上搭个芦棚，在内守墓。众员外时常叫儿子们过来陪伴岳飞。

转眼间，已过了第二年清明，众员外命儿子们来上坟，一则祭奠先生，二则与岳飞收泪。四人在周侗坟前祭拜一番，岳飞又痛哭一场，不肯离去。王贵建议道：“既然我等劝不动大哥，不如想个计策。把这芦棚拆掉，这样哥哥无地方住，定会随我们下山去。”兄弟三人商定好，没一会儿就把芦棚拆了，岳飞见此，无可奈何，只得和王贵三人向山下走去。

弟兄们正在山路上边走边谈，忽然听见后边草丛中有响动。王贵立马翻身回头，用脚在草丛中踢打，竟然看见从草丛中爬出一个人来，最终喊道：“饶命，饶命大王……”

王贵一手把此人拎起来，大声喝道：“快献出宝贝来才饶你！”

岳飞连忙上前喝道：“休得无礼，快放手！”王贵大笑着把那个人放下，岳飞便问：“我们只是在此地祭奠坟墓，为什么称我们是‘大王’？你是谁？”

此人闻说，向草丛内喊道：“你们出来吧，不是坏人！”却见从枯草从中突然又出现了二十多个人来，都是背着包裹、雨伞的。刚刚那个人忙解释道：“各位相公，这里可不是游玩的所在。你们不知道，前边地名叫作‘乱坟冈’，原本是太平地面。然而，近日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强盗在此拦路，要抢来往人的财帛。我们本打算从后边抄小路到这里，不想在此遇见了几位相公们。我们此行正要去往内黄县，但却担心惊扰了那些强盗。”

岳飞便对他们说道：“从这去内黄县下山之后都是大路，你们不用担心。”辞别了众人，岳飞对兄弟们说：“我们也收拾回家去吧！”

王贵道：“大哥，那强盗不知是怎么样的？我们去看看也好。”

岳飞说：”那些强盗不过是昧着良心获取眼前私利，根本不顾生命，这些人有什么可看？再说，我们又没有兵器，倘若动起手来又将如何是好？”

张显说道：“大哥，我们虽没带兵器，但是随便拔棵差不多的树也能当作兵器使。难道我们兄弟四人还怕他们几个强盗不成？”

岳飞见兄弟们七嘴八舌，心中暗想：“我若不去，众兄弟把我看轻了，只道我没有胆量了。”便吩咐庄丁：“你等先收拾回庄，我们去去就来。”

于是，这兄弟四个往后山转到乱坟冈来。没走多远，就望见个强盗，其人面如黑漆，身躯长大，身上穿着一副镔铁锁子连环甲，骑着一匹乌骓马，手提两条镔铁锏。拦住了一伙人，约有十五六个，一齐跪在地下讨饶道：“大王饶命啊，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东西。”那汉子并不由分说，大声喝道：“快拿出来，才能饶你们的命，否则就让你们一个个都去死。”

岳飞见状，道：“贤弟们，我先上去会他一会，你们就在此地等着，不可上前去。”

汤怀道：“哥哥手无寸铁，如何去会他？”

岳飞道：“我看出这个人性格粗鲁，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待我去会他，若敌他不过你们再上来不迟。”说罢，岳飞就走到前面，叫声：“朋友！小弟在此，且饶了这些人去罢！”

那个好汉抬头一看，见岳飞相貌魁伟，便道：“你也该送些与我。”

岳飞道：“这个自然。我是个大客商，伙计、车辆都在后边。这些人都是小本经营，有何油水？可放他们去，待我等多送些与大王。”

那个好汉听了，便对众人道：“既是他这样讲，便宜了你们，放你们去罢！”众人听说，叩了头，爬起身来，没命似的飞跑去了。

那好汉对岳飞说道：“如今你该拿出来了。”

岳飞道：“我是答应了，只是我有两个伙计不肯，却怎么办？”

好汉道：“你伙计是谁？却在哪里？”

岳飞把两个拳头晃了一晃，说道：“这就是我的伙计。”

那好汉怒道：“谅你有何本事？你这一双拳头，我若用兵器赢了你，算不得好汉！”一面说，一面把双锏放在马鞍上，跳下马来，举起拳头，向岳飞劈面打来。只见岳飞也不去招架他的拳头，竟把身子一闪，反闪在那汉身后。那汉转身，又是一拳，往心口打来。只见岳飞把身子向左边一闪，早飞起右脚来，这一脚正踢着那汉的左肋，翻倒在地。

汤怀等见了，齐声叫道：“好武艺！好武艺！”那好汉一骨碌爬起来，大叫一声：“气杀我也！”便在腰间拔出剑来，就要自刎。岳飞慌忙一把拦腰抱住，叫声：“好汉，为何如此？”

那汉道：“我从来没被人打倒过，今日出丑，真真活不成了！”

岳飞叫道：“你这朋友真性急！我又不曾与你交手，是你自己靴底滑，若为此自尽，岂不可笑？”

那汉子回头看着岳飞道：“好大力气！敢问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岳飞道：“我姓岳名飞，就在此麒麟村居住。”

那汉子道：“你既住在麒麟村，可晓得有个周侗师父吗？”

岳飞道：“这是在下的义父，你如何认得？”

那汉子听了，道：“怪不得我输给你了，原来是周师父的令郎。何不早说，小弟得罪了！”说完，那汉子连忙拜了下去，岳飞忙上前扶起。两人便在草地上坐了，细问来历。

那汉子道：“不瞒你说，我叫牛皋，也是陕西人，祖上是军汉出身。只因我父亲没时，嘱咐我母亲说：‘若要儿子成名，须要去投周侗师父。’故此，我母子两个便离开家乡，寻访周师父。听说周侗师父在内黄县麒麟村，我们便一路寻来到此。经过这里时，撞着一伙毛贼在此剪径，我便把强盗头子打杀了，夺了他这副盔甲鞍马，把几个小喽啰都赶散了。因想我就寻见了周师父，拿什么做进见之礼？为此顺便也在此抢些东西，不想遇到你这个好汉。你可同我去见我母亲，然后一同去拜见周师父罢！”

岳飞道：“不要忙！我有几个兄弟，一齐叫来相见。”就把手一招，汤怀等三个一齐上来相见，各个通了名姓。牛皋引路，带四弟兄来见老母亲。

走不多远，五个人就来到了山坳内，看见一个石洞，外面用柴遮挡着。牛皋先走进去向母亲说明情况，老母忙出来迎接，并向岳飞询问周侗师父的近况。岳飞垂泪对牛皋母亲说道：“不幸义父于去年九月已经去世了！”老母闻言，很是悲切。

岳飞劝道：“老母休要悲伤，小侄虽不能及先父的本领，却也学得皮毛。今既到此，何不一同到我舍间居住，弟兄们一同操演武艺，如何？”老母听此一说，方才转悲为喜。

牛皋把老母扶上马，随岳飞等人来见岳安人。又请众员外来，备说前事。众员外大喜，当日设宴席，与牛皋母子接风，就留牛母与岳安人做伴，又叫牛皋与小兄弟们结为弟兄。自此，岳飞就在家中，日日传授牛皋武艺。

一日，弟兄五个正在庄前一块打麦场上较量枪棒，忽有村中里长前来禀说：“相州节度都院刘大老爷行文到县，命各处武童都要到那里考试，考过了才可上京应试。因此特来通知岳大爷和众位小爷。”

岳飞道：“我知道了。”那里长便作别去了。

次日，岳飞骑马进城，到岳父李春那为牛皋补了名字。回到家中，禀告众员外，各人回去，准备行李马匹。又次日，都到王员外庄上会齐。五位弟兄拜别了父母，出庄上马，往相州进发。一路上，兄弟五人有说有笑，只不到一日的工夫就到了相州。众人在一家客店门口停下，岳飞向店长询问到县里的行程。店长告诉岳飞等人：“要说这位县主老爷为官九年，清正廉洁，领袖清风，爱民如子，是位好官啊！”

岳飞道：“但不知此去县里有多少路程？”

店长道：“那县离此地并不远，出了小店的们往东再向南去，看见一座衙门便是了。”

于是，岳飞等人便同兄弟们出了店门，朝县的方向走去。来到县门前，向门役说明来意。没一会儿，门役出来请岳飞等人入内。

五人一齐进到公堂拜见县主徐仁徐老爷。徐仁见了五人大喜，道：“贤契们请回寓所。都院大人的中军官洪先是本县的相识，待我让他照应贤契们，明日赴考便是了。”

岳飞等谢过徐老爷，出县衙回到客店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五个人一齐来到辕门，来见中军官洪先。岳飞上前禀道：“岳飞等五人求大老爷看阅弓马，相烦引见。”

洪先听了，回转头来，问家将道：“他们可有常例送来吗？”家将禀道：“不曾送来。”

岳飞听见，便上前禀道：“武生不知规矩，待令人回家取了来再送罢！”

洪先道：“岳飞！大老爷今日不考弓马，你停三日再来。”

岳飞等无奈，只好出来，忽见徐县主乘轿迎面而来。到面前，五人一齐下马，立在道旁。县主在轿中见了，吩咐住了轿，问道：“我正要去见洪中军。不知贤契们考得怎样了？”

岳飞道：“那中军因我等不曾送常例与他，叫我们过了三日再去。”徐仁大怒，遂命五人跟随来见刘都院。

刘公看了五个人的相貌，心中正好生欢喜。就在这时，只见洪中军走上来禀道：“这五个人的弓马很是平常，我已见过，叫他们回去温习，下科再来，怎么又来触犯大老爷？”

徐仁上前禀道：“这中军因五人未曾送常例与他，故此诳言。这些武生三年一望，望大人成全！”

洪先又道：“我早上明明见过他的武艺低微，若不信，敢与我比比武艺吗？”

岳飞道：“若大老爷出令，就与你比试何妨？”

刘都院听了各人言语，说：“也罢！就命你二人比试武艺与本都院看。”

二人领命下去。洪先叫家人取过一柄三股托天叉来，使个门户，只听得索锒锒的叉盘声响，使了个“饿虎擒羊”势，叫道：“你敢来吗？”

岳飞不慌不忙，取过沥泉枪，轻轻地吐个旗鼓，叫做“丹凤朝天”势，说声：“恕我无礼了！”

那洪先恨不得一叉把岳飞叉个不活，举起叉，向岳飞劈头盖脸地叉下来。岳飞把头一侧，让过叉。这洪先又一叉，向岳飞劈面飞过来。岳飞把头一低，侧身躲过，拽回步，拖枪而走。洪先只道他输了，抢步追赶上来，向岳飞当背一叉。岳飞忽转过身来，把枪往上一格，将洪先的叉掀过一边，趁势倒转枪杆，在洪先背上轻轻一捺。洪先站不住脚，扑倒在地，那叉也丢在一边了。

厅上厅下这些人禁不住喝彩道：“果然好武艺！”那刘都院大怒，喝骂洪先道：“你这样的本事，哪里做得中军官！”叫左右：“给我叉出辕门去！”左右答应一声，将洪先赶下大堂。

洪先满面羞愧，跺一跺脚，抱头鼠窜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