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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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臻婳见老妇人脸色青转白,白转红,红转青,神情激动,老泪纵横,暗暗担心。

老妇人颤抖地问:“婳儿,你幸福吗?”

臻婳一怔,宽慰道:“有姥姥和婳儿相伴相依,自然是幸福的。”

老妇人苦笑道:“哪怕让你打打杀杀,颠沛流离,让你嫁给不爱的人,你也不怪姥姥吗?”

臻婳以为她又要提及与伯堃的婚事,面露不悦,咬着下唇不说话。

“孩子,姥姥对不起你啊!”老妇人失态地痛哭流涕起来,“姥姥把顾家百万的家财都散了,让你吃着粗茶淡饭,穿着土布衣裳,哪里还像个书香世家的大小姐。姥姥让你整日抛头露面,喊打喊杀的。孩子,你有没有怨过我?”

臻婳的下唇咬得微泛白,显然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说:“怎会,姥姥想做的,就是婳儿想做的,姥姥是疼婳儿的,也是不得已……”她这话更像在安慰自己。

老妇人没听出端倪,精神一振,说:“好孩子,听姥姥的,把这两个女人绑到甲板上,强迫敌人退出三十里水路。我们先留下性命,养精蓄锐,今后再卷土重来。务必要杀了这个女人,她是祸害,是祸害……”

亦蕊仰天大笑:“佩服啊,佩服……”

老妇人怒目相视:“你什么意思?”

亦蕊止住笑声,说:“我是佩服你到今时今日,还勘不破!亭林村村民叛你,无非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的确,他们的手段过份,无情无义,非君子为。像小虎一家,只是希望有几个银子平平安安生存下去,延续香火,这要求过份吗?你疼爱臻婳,可曾发现她脸上露出不属于十一岁女孩的沧桑和成熟,她本应在家与同伴以马为乐,描眉画黛,读书抚琴,却被你当作杀人作案的工具。你担心过她执行使命时的安危吗?你考虑过她嫁给年长十五岁男人的幸福吗?这帮多年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可有筹谋过他们的未来?难道你觉得他们,就应该见不得光,没有自己的生活家庭,默默效忠到战死的那一天,再给抚恤金?他们的人生,就在你的一念之间,浸淫在血腥和灰暗中渡过?我相信,你救济过不少百姓,但怡红院大火、西郊别院暗杀,死伤连累了多少无辜。行动败露形貌便要杀,那枉死在你刀下的冤魂,不只一条两条了吧!可曾夜半见过他们,来寻你?亭林先生宏大的遗志,已被你丑化成个人的私欲。我想像不到,若真给你成功了,这样对亲人不仁,对下属不义,对百姓不善的人,会将天下糟蹋成什么样子?”

亦蕊一口气将话说完,抱着必死之心,闭上眼不再理人。伯堃担心有人出手,向她靠近了几步。

船舱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江水轻拍船舷的击打声,隐隐传来敌军叫嚣的呐喊声。

亦蕊的话如重锤,再次击倒了老妇人,她看到臻婳、李卫、花皮帽等人低着头默不作声时,心情跌到低谷。亭林村的解散,她还能自我安慰,乌合之众,不要也罢。可是臻婳等心腹若也抱此心,她扪心自问,难道真是错了?

臻婳见老妇人面部扭曲,捂着心口,大口喘息,她流泪劝道:“姥姥,你年纪大了,我们找个世外桃源住下来,锦衣玉食对婳儿不重要,只要姥姥好,婳儿……”她无限哀痛地看了李卫一眼,“听姥姥的话,一辈子不嫁,陪着你,好吗?”她本想说嫁给伯堃,但这种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妇人怎会不明白,抚着臻婳的脸,慈爱地微笑道:“乖孩子,顾家的孝道仁义,你比我做得好多了。孩子,姥姥从来没认真替你想过,姥姥……不好!你以后光明正大地做人,和李卫平安地过日子。”

李卫头部有伤,失血过多,勉强支撑着精神,说话和行动都很吃力。听到老妇人话中显出托付臻婳之意,脸上溢满喜悦之情。

这话在臻婳听来,如同姥姥在交待后事般,她紧张道:“姥姥,你别说话,休息一下。”

老妇人却显得格外精神,她对亦蕊说:“我放了你,你能保证我们安然无恙么?”

“这……”亦蕊皱起眉,沉吟道,“我不愿欺骗姥姥,我可以保证你们安全,但事情闹得太大,没有抓到人,贝勒爷未必就此罢休。”

老妇人双眉竖起,说:“言下之意,我们将被通缉?”

臻婳担心老妇人怒意复起,又动杀机,忙说:“有什么关系,通辑就通辑,大不了躲起来,小心点就是了!”

舱外,吆喝声越来越响亮,船头微沉,显是有几名功夫了得的人跃上船头。

老妇人站起身来,走近亦蕊说:“清廷真会善待百姓?”

伯堃担心她伤害亦蕊,全神贯注在二人身上。亦蕊点点头,正要答话,惊人的一幕出现了,老妇人发射出无数麻针,这些针全部打在臻婳、李卫、花皮帽等人身上。他们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倒了下去,伯堃全神戒备,武艺高超,并无所损伤。老妇人无意向亦蕊发射麻针,趁伯堃抵卸时,借机将亦蕊拉过去,一支小匕首拦在她项上。

伯堃提剑怒道:“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将众兄弟打倒,你也枉想一人脱罪逃逸……”

老妇人苦笑道:“真没想,你是这样看老身。”她紧一紧亦蕊项上的匕首,侧身对着伯堃,揭开舱帘,喝道:“不想福晋受伤,速速退回去!”

跃上船的先锋一看真是福晋,不敢擅自做主,便回船去请示。

老妇人无视伯堃眼中冒出的怒火,自顾自地说:“老身不想让婳儿再过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日子。伯堃,你要好好照顾他们!”

伯堃喝道:“我绝不会为你这种人效力的……”

亦蕊说:“还看不出吗?姥姥是认了首犯之罪,让婳儿他们过平凡的日子!”老妇人扼颈的力度并不大,根本不在乎是不是能控制住她。

伯堃“啊”一声,剑尖微微落下,嘟囔道:“那也不用射倒所有人啊!”

亦蕊嗔道:“臻婳会看着姥姥去送死么?”

老妇人微微一笑,说:“伯堃,你这辈子恐怕都要输在她手里!”

亦蕊红晕一涌则退,说:“姥姥,婳儿不让你有事,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老妇人显得略带吃惊,又有些失落,面情复杂,感叹道:“你一个福晋,都有如此胸怀,想必清廷命数未尽。可惜你是女流之辈,若是男人,定能为百姓谋福祉。”

亦蕊说:“姥姥过奖了,现在主要考虑如何顺利离开?”

老妇人说:“我知道你有办法,能让婳儿不受伤害、不被通辑,我信你。伯堃,接着……”她投去一个布囊,“这里是亭林村最大的机密,交给你了。这次事情闹大了,绿竹客肯定不会满意,你们要小心点?”说罢,她眼神一变,厉声道:“你这个贱人,我定要杀你泄愤!”她拖拽着亦蕊走出船舱。

伯堃担心亦蕊生死,不顾一切,跟了上去。

小船以被青龙船重重包围,人人见亦蕊被老妇人擎制在手,箭搭弓,刀出鞘,却无可奈何。

人群让开一条路,一个身穿纹龙蟒袍的英武男子走了出来,老妇人提声问:“来者可是四贝勒?”

胤禛冷冷回道:“顾老夫人既知本贝勒驾到,怎么还不放了福晋?”

老妇人心中一颤,自己的底细已被对方查得一清二楚。她说:“你的福晋好本事,哄得老身嫡亲孙女私自将她释放,又带着一干弟兄与老身反目成仇。亭林村毁在她的手上,此仇不报,怎能甘心?”

胤禛说:“你不得人心,却推到福晋身上?速速放了福晋,本贝勒尚可考虑留你活命!”

老妇人说:“活命?怕是生不如死吧!若让福晋陪老身上路,不知贝勒爷舍不舍得?”

“你敢?”胤禛恨得牙痒痒,额上青筋暴现。

老妇人看看伯堃,又看看胤禛,挑眉讽剌道:“我也不要求一命换一命,你自断一臂,我就放了她?”这话,她既像是对伯堃说,又想是对胤禛提要求,二人听在耳中,均有各自理解。

在胤禛默不作声时,伯堃低沉地说:“姥姥此言当真?我断一臂,便可放了她?”

老妇人也不出声,点了点头。江上风大,若不提声高喝,两船间无法听到对话。

伯堃说:“好,那我就用一臂平息姥姥怒气。”说罢,便欲提剑,忽觉手臂软麻,连剑都摔在地上。原来一根麻针射中他的右臂。伯堃惊讶地看着姥姥,顾不得拔出麻针,用左手复提起剑。

老妇人附在亦蕊耳边,轻声说:“看清楚哪个男人对你真心了么?记住答应我的事!”

不等亦蕊反应,老妇人将她往后拖动几步,匕首轻轻一划,亦蕊雪白的颈项立刻冒出几串血珠。伯堃见亦蕊受伤,顾不得危险,左手持剑剌了过去。伯堃左手使剑不惯,老妇人有暗器也会些功夫,伯堃根本没想到会剌伤她,只想逼退老妇人,或分散她的注意力。没曾想,一剑穿心,老妇人微笑地倒下了。

青龙船上侍卫一见老妇人倒下,迅速分成几队冲上船来。箭头直直对准伯堃,亦蕊想起越儿的死因,担心胤禛会谋害伯堃,站在他身前,挡住箭头,喝道:“去请贝勒爷来!”话音刚落,胤禛已出现在面前。

亦蕊哽塞道:“贝勒爷……”

胤禛皱眉,亦蕊见了他怎么不过来,还站在那个男人身前,难道还有什么危险没有解除。他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愿在亲兵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一脸寒霜地说:“你没事吧!”

亦蕊恳切地说:“此次妾身脱险,全赖阿济格大人相助,还请贝勒爷给予嘉奖!”

“咦?他就是马佳。阿济格?”胤禛疑道。

伯堃从亦蕊身后走出,揖手道:“参见贝勒爷,微臣阿济格。”

胤禛又问:“你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