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格兰特船长的儿女(13)
此时,爵士一行七人,可真正走到了安第斯山里,离庞大的高地岩顶峰、最高的山脊已经不远了。但是爵士一行人,无论从大路还是小路的方向看,都找不到前行的路径。这是因为最近的一次地震,把山的路都搅浑了。要前进,只能从山腰上隆起的石壳往山脊的方向一点儿一点儿爬了。巴加内尔也找不到路径,自然没什么主意,只能一个劲靠在岩石上,向安第斯山脉最高山峰爬去了。山顶高度,在一万一千英尺和一万二千六百英尺之间。幸好天公作美,天空晴朗,气候宜人。如果在严寒的冬季,如五月到十月之间,那时候天寒地冻、高处不胜寒,是根本没条件进行攀登的。如果当地所特有的飓风刮来,其恶劣的状况更加难以想象。当地独有的飓风,叫做“腾薄拉尔”。每年被这种飓风刮到悬崖深谷的尸体,都难以计算。
格里那凡爵士一行七人,在岩石中爬了一整夜。如果遇到实在无法攀岩的重重石头时,大家就用手紧紧扒住岩面,向上攀岩;在又宽又深的缝穴面前,大家纵身跃过;这帮男子汉如同杂技团表演空中飞人的演员一样,用胳膊挽住胳膊,充当绳子;或者肩上人摞人,把人做梯子;在这种环境中,最能帮忙的、能大显身手的,是身体强壮的穆拉迪和机灵的威尔逊。这两位忠心耿耿的苏格兰人,正在十分卖力地忙前忙后。有许多次,如果没有他们热诚和勇敢地帮忙,大家肯定是没办法继续走了。格里那凡爵士最担心的是小罗伯特,害怕他因为年纪小、改不了活泼乱动的习惯,有危险情况出现。而巴加内尔拥有一种法兰西人的热情劲,一直勇猛地向前。至于麦克那布斯少校嘛,他的动作是那么熟练,该动的时候动,做得是那么恰到好处。表情一直都是那么漫不经心,平淡如水,不慌不忙地攀登着。
大约在清晨五点,大家看着携带的气压表,已经攀登到有七千五百英尺高的地方了。此刻爵士一行人,已经上到了二级平台,走到了乔木带的尽头。在这里,有几种动物在左跳右蹿,猎人们如果看到它们,一定会非常开心。这些动物动作很矫健。因为它们也知道猎人喜欢捕杀它们,所以一见人就跑。在这群动物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山区里所独有的骆马。这种骆马能如牛、羊、马一样驮运,生活在骡子也上不去的地方。还有一种动物,名字叫做大耳龈鼠,是所有啮齿类中最小的动物。这种小动物温驯,胆子非常小,皮毛也特好,模样像野兔,也很像野鼠;但后腿有很长,这点很像袋鼠。当它们在树顶上东蹿西蹿的时候,模样很可爱又有些像栗鼠。
“这些小动物虽然不是鸟儿,”巴加内尔说道,“但灵活模样,也不是四脚动物。”
这些动物,也算不上住在山区最高地带的“居民”。大约在九千英尺的高处,在冰雪地带的旁边,还有一群群十分漂亮的反刍动物,如一群群有着丝绒般长毛的羊驼,还有一种个子瘦削、毛比较细密、没有长角、但气宇不凡的山羊,生物学家称做“无角羚”。这种小动物,人们无法接近,因为它们一看见人,就会迅速逃离。这速度比鸟儿还快,然后就消失在一片茫茫的雪域中。
在黎明刚破晓,山里出现的,是一片雪一样幻化的世界。在天空中,反射的是冰雪一样淡青色的光芒。悬崖峭壁上的冰凌尖尖耸立着,感觉又冰又滑。在这时候攀登,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人们不进行仔细探测,就摸不准前面裂缝的所在之处,爵士一行人在这儿觉得寸步难行。这时,威尔逊就自告奋勇,先跑到队伍的前面探路。他不停地用脚小心地试探,大声告诫身后的人要小心翼翼跟着他的脚步前进。大伙儿都不敢高声交谈,因为高声会引起空气震荡,最有可能把位于头顶上方,有七八丈高的大雪团给震落下来。
爵士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灌木丛林中,继续往上攀岩二百五十托瓦兹,越过了灌木丛带,出现的是禾本草和仙人掌带。再继续到一万一千英尺高处的地方,禾本草和仙人草也看不到了。在早上八点的时候,爵士一行人在地面简单地休息了一下。吃一下东西、填饱一下肚子,把体力恢复了。然后,这些男子汉又鼓起勇气,冒着更大的风险,向山的高处爬去。他们越过了冰凌地带,跨过了深渊,走过了布满十字架的小路。那些十字架立在那里,见证一次次不幸的死亡事故。最后在下午两点左右,这一行队伍来到了在险峰之间,看起来一片光秃荒凉的开阔地。这地面是悬崖峭壁间少有的平展之处,就如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矗立的小岛。在头顶上,是一片干冷的蓝天,四处是稀薄冷冽的空气。偶然也会有一些“歪风邪气”,在高山的石壁之间兴起,大块大块的石块被这些风吹得滚落到山下。
在这时候,爵士一行人,虽然充满勇气,但毕竟是精力有限,体力极度透支了。格里那凡爵士看着伙伴儿,一个个表情是那么筋疲力尽,也后悔选择在深山里走了这么长时间、走了这么久。年幼的小罗伯特,虽然一直在抵抗疲乏,但实在累得迈不开步;在下午三点的时候,爵士就命令大伙停下。
“还是休息一下吧!”他见大伙儿的表情都不好意思开口,就率先提出了这建议。
“休息?”巴加内尔说道,“可是在这一带,哪里有能休息的地方呀!”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休息!尤其是小罗伯特这孩子,更需要歇息。”
“我不用的,亲爱的爵士!”这勇敢无畏的孩子答复道,“其实,我还可以继续走的……大家还是别停吧……”
“我的孩子,我来背背你吧!”巴加内尔率先说道,“我觉得,如果在向东的方向走一段距离,可能会遇到过一个茅草棚什么的。那里就是最好的休息之处了!所以,大伙儿还需要坚持两个钟头!”
“现在,大家同意吗?”格里那凡爵士询问道。
“赞成!”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这孩子,还是我负责吧!”穆拉迪插嘴说道。
爵士一行人继续向前走着。他们又筋疲力尽继续攀岩了两个小时。就这样,一直不停地向上爬呀、爬呀,终于到达了最高峰。在山峰上,空气更为稀薄,实在令人喘不过气来。大家的牙龈和嘴唇里渗透着血。这群勇敢的探险者虽然意志坚强,但还是难以抵御这稀薄的空气。大家的高山反应越来越强烈,体力严重透支,意志力也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大家也觉得,一直这样硬顶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摔跤的人越来越多,跌倒在地面之后,难以站起来,只能继续爬在地面上,跪爬着前进。
这一次高山上的攀岩,可真是把人折磨得痛苦不堪,疲倦令人难以支撑。在这茫茫的冰雪中,周围都是冻彻高山的寒气,还有那慢慢吞噬山峰的黑影,实在令人害怕。大家都找不到过夜的地方,格里那凡爵士也觉得胆战心寒,产生了一丝丝恐惧。就在这时候,少校那平静的声音传来了:
“快看,那里就有一个茅草屋!”
高山的地震
这小屋,如果不是麦克那布斯少校,想必没人能够发觉。即使在这小屋旁边走过上百次的人,甚至从屋顶上走过,都不会发觉这小屋的存在。因为这小屋仅仅是突出雪地上的一个点,埋在雪堆里,和周围的岩石混杂在一起,很难被人发现。只有扒开雪,才能见到小屋的全貌。于是,威尔逊和穆拉迪立即动起手来,用力扒了半个钟头,才把这一种当地人称做“卡苏栅”的小屋扒出来。
这叫做“卡苏栅”的小屋,是印第安人用木坯在岩石上建造的,屋子呈正方形,长和宽的高度约有四米。这小木屋矗立在雪花岩石的顶端,全屋只有一个小门,门前有一个石梯;尽管这门非常狭窄,但如果山里刮起“腾薄拉尔”,雪花和冰雹就会使劲往屋子里钻,把屋子埋起来。
大家急忙往小门里钻,挤成一团来取暖。这小屋可以容纳十个人。屋子四壁虽然没法遮挡雨季里的雨水,但却可以遮挡零下十度严寒的袭击。同时,在小屋里还架起一个炉灶,上面有土烟囱,石灰糊在了砖缝间,虽然不严实,但起火取暖,抵御严寒,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来真的应该感谢上帝,赐予我们这样一个极好的栖身之所。虽然不是很舒适,但是避寒休息都可以了!”格里那凡爵士说道。
“怎么说不舒适呢?!”巴加内尔接着说,“这屋子其实和王宫都一样,只是缺少一些朝臣和禁卫军而已。”
“如果能在炉灶里起火,那可真是最好了!”奥斯丁说道,“我觉得现在主要问题不是肚子饿,而是冷得受不了。如果能找到一把干柴,那可真是比找到野味更令人高兴。”
“对呀,”巴加内尔说道,“现在,我们应该找一些能够生火的材料吧!”
“在这一片雪山里,哪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燃烧呢?”穆拉迪摇着脑袋,不以为然地说。
“我觉得,既然屋子里起了炉灶,外面一定有东西可以点火。”少校说。
“麦克那布斯说得有道理,”格里那凡爵士附和着说,“现在你们干好做饭的准备,收拾一下东西,我去外面找柴火。”
“我和威尔逊一起陪着你吧!”巴加内尔说道。
“我也要去!”小罗伯特从地面爬起来,说道。
“我的孩子,你还是要好好休息,别去了,”格里那凡爵士回答道,“要知道,你这个年龄,应该是个孩子,但你却把自己当做小大人了!”
于是,格里那凡爵士、巴加内尔、威尔逊三个人一起走出了“卡苏栅”。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山上虽然没有风,但气温极其低,天气寒冷彻骨。头顶上的天空已渐渐变暗了。在高山乱峰之间,一抹夕阳的余晖在轻轻地滑过。巴加内尔掏出了气压表,看见表上的水银柱显示是:-4°95′。这表明他们所站的位置,是在一万一千七百英尺的高山上。这高山只比欧洲的勃朗峰低九百一十米,如果这座山像瑞士的山峰一样艰险重重,那么飓风或者旋风来临的时候,谁也没办法翻越过这座美洲大陆的高山。
当格里那凡爵士和巴加内尔一齐走到一处云斑石高岗面前,四处张望,发觉自己正处在层峦叠嶂高山的最高峰上,可以望见四十平方英里的地方。从东边望过去,可以看见一层层的山坡,从高处向低处下滑,这些山坡不是太陡峭,完全可以走下去。如果“培翁”们从那里滑下去,一口气可以滑数百托瓦兹。更远的地方是乱石堆,形成一条一条的行列,都是冰山在滑落时候冲刷出来的。科罗拉多河流域一带,在夕阳西下渐渐浮现的黑影中慢慢消失了。起伏不平陡峭的地面,还有犬牙交错的岩石,在黑影中也渐渐隐没了。在西边,一些嶙峋的尖峰支撑着山腰,在弓形石壁还抹着一些夕阳的余晖。岩石和冰山所闪烁的微微光芒,令人眼花缭乱。在北边山上,有一连串影影绰绰、上下起伏峰峦的影子,如同颤抖的手握着画笔画出来的一条条模模糊糊的波浪线。但是在山的那边,情况却是截然相反,天空景象瑰丽多彩,在靠近黄昏的时刻,就越发的灿烂。当看到脱尔比多河谷一片荒凉的景象时,可以看到在仅仅两英尺的地方,有安杜谷火山大张着嘴的火山口。这火山口在不停地怒吼着,如同一只体积庞大的怪兽,也如《圣经》里那一只不断喷射炽热的浓烟和奔流不息褐色火焰的长鲸。在火山的熏染下,周围的山峦全部如着火了一般。暗红色的烟云、白热的石雹、如火箭一般的熔岩,都交织混杂在一起,如同一只绚丽多彩的万花筒。
在这天火和地火交织在一起的天地中,巴加内尔和格里那凡爵士,这两个临时捡柴的旅行者,如同艺术观察家在欣赏美景,被这壮丽的景物熏陶得如痴如醉。可是一旁的威尔逊对此却毫无兴趣,只在旁边一个劲催促快去砍柴、捡柴。但是附近确实没有可以充当柴火的树木。找来找去,只能在岩石上发现一种干枯的苔藓。这三人于是弄下来了很多。同时,威尔逊也看到一种叫做“拉勒苔”的植物,知道这种植物的根能够用来生火,就也拔了很多。当三人把这些宝贵的燃料带回小屋之后,就堆在一起放进了炉灶里。可是,这火怎么也点不燃,即使偶然冒起了火花也烧不了多久。这道理很简单,因为稀薄的空气里氧气不足,至少少校是这么认为的。
“我觉得,烧水可能会比较容易些!”少校开口说道,“这种环境中,水不到100℃就沸腾了。喜欢喝咖啡的只能将就了。因为在海拔高的地带,水的沸点是不到90℃。”
麦克那布斯少校这看法是完全正确的。当巴加内尔在水沸腾的时候,把温度计插进水里一试,显示的不是90℃而是87℃。这一行人就围在一起喝着咖啡,感觉可真是舒服极了。就是觉得所带的干肉少了一些,不够集体分配。在这时候,巴加内尔又突发异想起来了:
“哦,现在我想起来了!”巴加内尔开口说道,“把骆马肉烤着吃,味道其实真的不错呢!还听人说骆马肉比牛羊肉好吃,我真的想试试这话是否真实!”
“怎么了!”少校反诘问,“巴加内尔大学者,你不喜欢晚餐的东西吗?”
“亲爱的少校,我很满足!不过说句心里话,我觉得如果有一盘野味,我会更高兴!”
“你真是会享受生活!”麦克那布斯少校说道。
“我的少校,您这么评价我,我也不生气。不过您呢?我知道其实您说是这么说,但内心很想嚼上一块肉吧!”
“可能吧!”少校说道。
“如果有人邀请您去打猎,在漆黑严寒的夜晚,您是否也愿意去呀!”
“当然愿意去,如果您真的有这个想法的话……”
大家对少校的支持还来不及表示感谢,也还来不及表示劝阻,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吼叫声。这片吼叫声在漆黑的深夜持续了很久,可以推测不是一两只野兽发出,而是一大群野兽在吼叫,而且似乎正朝着屋子的方向走来。地理学家这时候想着,难道是上帝在赐予一间避寒小屋的同时,也赐予一顿美味的晚餐?但格里那凡爵士却浇了一瓢冷水,说在这海拔很高的高山上是不可能有野兽出没的。
“如果没有野兽出没,这吼声是从何而来的呀?”奥斯丁不解地问,“现在,那声音不是越来越靠近了吗?”
“会不会是雪崩呀!”穆拉迪忍不住问。
“绝对不可能,怎么听,分明都是野兽的吼叫!”巴加内尔立即反驳。
“我们还是亲自看看吧!”格里那凡爵士说道。
“以猎人的身份去看是最好的!”少校一说完,就拿起了自己的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