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可怜的小奥立弗又被抓走了(1)
在小红花山最邋遢的一个地方,有一家极其破烂的酒馆,酒馆的店堂昏暗迷茫,在这里冬天一整天都只是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煤气灯,就算是到了夏天,也没有一点点阳光能挤进这个阴森可怕的昏暗屋子。此时,一个汉子独自一人正坐在这家酒馆里喝酒。他上身穿了一件平绒外套,下身一条淡褐色马裤,脚上穿一副半长筒靴还带着套袜,自己一个人守着面前的一个白锡小酒壶和一只小玻璃杯,浑身上下散发出浓烈的酒味儿。尽管灯光是如此的昏暗,但是还是被一个经验丰富的警探一下子认出这个人就是比尔·赛克斯先生。那白毛红眼狗乖乖地趴在他的脚下,一会儿抬起头来,两只眼睛不停地向主人眨巴着,一会儿又认真时舔舔嘴角上一条新的大口子,很明显那是最近刚弄的伤口。
“给我老实点儿,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别出一点声音!”赛克斯先生突然对小狗喊道,这个声音打破了刚才的沉寂。不知道是因为这样认真的思考被小白狗的眼光打乱了的关系,还是因为思维恰好跳动到不可逾越的高潮,特别需要找一个可以发泄的东西,而不巧的是,这里只有那只无辜的小白狗,于是便狠狠地踢了它一脚,这才得到一丝安慰,才能让他安神静气,继续他的思考。对于这个问题,以后还会讨论。但是不管原因在哪儿、是谁,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那条小白狗无辜地挨了一脚,并且送给它了一句脏话。
按常理来说吧,一般狗对于自己的主人的打骂不会起报复的心理,只会忍受这一切,可赛克斯先生的狗却和所有的狗恰恰相反,它跟它的主人一样性格极其暴躁,正当这个时候,可能是因为受了空前的侮辱吧,它连想都没想,一口就咬住了主人的一只半长筒靴,用尽全身的力气摇了摇,就一边“嗷嗷”叫着,一边缩回到一条长凳子下边,恰好躲过了赛克斯先生迎头砸过来的白锡酒壶。
“你竟然还敢咬我,你竟然还敢咬我?”赛克斯火冒三丈,说着,一手拿起火钳,另一只手迅速地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大折刀,不急不慢地打开。挑衅地说道,“你过来啊,你这个无恶不赦的魔鬼。到这边来啊。难道你耳朵聋了吗?”
不用猜疑,那只小白狗百分之百听见了,因为赛克斯先生说话时的语调是最刺耳里的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一个音阶,可是它明显对脖子上挨一刀存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厌恶感,所以它依旧按兵不动地待在原来的地方,叫得比刚才更凶猛了,与此同时亮出那锋利的牙齿,一口咬住火钳的一端,像一头没被驯化过的野兽一般疯狂地又咬又啃。
这种疯狂的抵抗让赛克斯先生更加生气,觉得它简直怒不可遏。他弯下双膝,慢慢跪下,准备开始对这头疯狂的畜生发起史无前例的凶猛进攻。那只小白狗从右边跳到左边,又从左边机灵地跳到右边,上下扑腾着,疯狂地咆哮着、吠叫着。那汉子一会儿戳它又捅它,一会儿又诅咒发誓一定要捉住它,还一边跳来跳去的。这场激烈的战斗正进行到水深火热的危急时刻,对于双方都不是很有利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小白狗马上丢下手拿火钳和折刀的比尔·赛克斯先生,顺着门缝就仓皇而逃了。
有一句谚语说得好啊:一个巴掌不响,吵架总得有对手。赛克斯先生一见小白狗仓皇而逃,战争结束了,没有了对手,失望之余,他立刻把狗在这场争执中所扮演的角色转移到了刚进来的那个人身上。
赛克斯穷凶极恶地说:“老家伙,你来掺和我们的战争干什么?”
“那我也不知道啊,亲爱的,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费金低三下四地回答。
原来来的人是老犹太。
“不知道?真是做贼心虚!”赛克斯愤怒地吼道,“难道你没有听到里面在大吼大叫吗?”
犹太人低声地回答:“比尔,我真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我是个大活人啊!”
“哦,是的。你是什么都没听见,你没听见,”赛克斯凶巴巴地发出一声冷笑,应着他的声音说道,“鬼鬼祟祟地跑来跑去,难道你就不害怕会有人知道你是怎么进进出出的吗?费金啊,假如三十秒以前,你是那只狗就好了。”
费金勉强挤出一副笑脸问:“为什么啊,什么意思?”
“意思是虽然政府保留你这类人的小命,你的胆子连那个野狗的一半都不及,但是他们根本不会管别人怎么随心所欲地杀掉一条狗呢?”赛克斯一边说着,一边耐人寻味地合上折刀,“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费金的两只手来回相互搓着,接着在桌边坐了下来,虽然被朋友恶意地挤对了一番,他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但他还是假装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到一边笑去,”赛克斯一边不耐烦地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火钳放回原来的地方,带着显而易见的鄙夷扫了他一眼,“到一边笑去。你算老几啊,还没轮到你来笑话我,轮到你的那天也是因为喝了夜酒。我永远比你强,费金,我他妈会永远这样比你强的。你给我听着,假如有一天我完了,那你也就完了,所以你给我老实点儿,小心点儿。”
“好,好,我亲爱的先生,”犹太人说道,“我全明白,我们——我们——彼此谁都放不下谁的,我俩对谁都有好处,比尔——彼此都有好处的。”
“哼,”赛克斯听了他的话,感觉好像老犹太比自己夺得了很多好处一样,愤愤不平地说,“算了吧,你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安全着呢,都是用坩埚熬过了的。”费金答道,“你的那一份我已经带来了,比你应该得的要多了许多,我亲爱的,但是我知道,下次你也不会少了我的,再说——”
“少跟我来这一套,”赛克斯先生不耐其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在哪儿呢?拿过来。”
“好,好,我的比尔,你别着急,别急,”费金像哄孩子一样,细声细气地回答,“在这儿呢。一分也不少。”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破旧的棉手帕,解开四个角系在一起的一个大结,从里面拿出一个棕色小纸包。赛克斯连忙把纸包夺了过来,慌慌张张地急忙打开纸包,认认真真地开始数起里面的金镑。
赛克斯急切地追问:“是不是就这些啊?”
费金乖乖地回答:“是的,就这些,全都在这儿了。”
赛克斯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这一路上没有打开这个包再私藏一两个吧?少跟我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这样的事你已经干过无数次了,拉一下铃。”
说得简单点儿,拉铃是一种暗号一样,算是命令。铃声一响就来了另外一个犹太人,他比费金年轻一些,但面目和费金一样可恶至极。
比尔·赛克斯向那个犹太人指了指空酒壶,他马上明白了这个暗示,于是又退出去盛酒去了,走之前,他和费金互相使了一个不一样的眼色,费金抬了抬眼睛,似乎正等着对方的眼色一样,摇了摇头算是作了回答,这个动作,幅度特别小,就算是一个特别有心的旁观者也几乎不能察觉到。赛克斯一点也没察觉到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个时候他正弯下腰系上之前被小白狗扯开的靴带。如果他发觉到了的话,十分有可能会把那两个人之间一闪而逝的暗号看做是一个极其不好的兆头,对他非常不利。
“这里有人吗,巴尼?”费金虽然在问他,但目光却依然没有从地上抬起来,因为赛克斯已经系完靴带抬起头来了。
“连一个人都没有。”巴尼回答,他的这句话不管是不是真的,但都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真的连一个人都没有?”费金的声音里透出惊讶的意思来,也可能是打算暗示巴尼,他可以把真话说出来。
“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达基小姐在。”巴尼答道。
“南希!”赛克斯听完他的话喊了起来,“她在哪儿呢?我真是佩服她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是一个天才,我要是说瞎话的话,就让我变成一个瞎子。”
“她在柜上点了一盘煮牛肉。”巴尼回答。
“让她到这儿来,”赛克斯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说道,“叫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