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报恩自定终身事(1)
嫣红姹紫,落英缤纷,一派阳光明媚,这一天在暮春季节里应该算是比较晴朗了,绿林山(现今的大洪山,西汉时曾被誉为绿林山)的千万生灵仍沉浸在暖风和畅的昏昏欲睡中。
绿林山腹地的三阳店空旷寂静,行人寥寥,白中透黄的阳光下,香樟、翠松和小叶杨树迎风摇摆,繁茂的枝叶婆娑。紧靠三阳店尽头,有一块数丈方圆的场地,行伍人一看便知,这就是三阳店义军的练兵场。
走过这块空旷的场地,靠场地的边沿竖立着一根约三丈多高的旗杆,旗杆顶端一面有醒目标志的义军军旗,随风猎猎作响。场地左边的一片房舍,就是义军驻扎的营地,营地正中一间宽敞的房屋内,居住着王匡、王凤二位义军首领。
此时,王匡、王凤兄弟俩,正在精心地和几位兄弟研究义军的发展壮大议案。
也就在王匡、王凤他们这帮后生正全神贯注地商讨之时,一个姿色靓丽的女子款步走进了这块空旷的场地,疾步来到靠头边的一间房门口站住了脚步。伸出她那纤细的手,弯腰拍拍长裙上的灰尘,再跺跺脚上的浮土。然后再理理略微散乱的云鬓,用两个柔嫩的手指,轻轻地擦去鼻子尖上浸透出来的汗珠子。随之,手握拳头意欲敲门,但刚刚举过头顶,便又缩了回来。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弯腰放下包袱就势坐在上面,双手托腮,望着远处那片翠竹摇曳的凹地处,一串清泪悄然滴落。
此刻,张卬扛着一杆红缨长枪,身后斜背着弓箭,枪杆头上挂着几只山鸡、野兔,老远看见一个靓丽娇美的女子坐在门前伤心落泪,急忙快步奔过去。
当他快到房门前时,突然一下子愣了,指着满脸挂泪的女子问道:“你,你,翠莲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什么事惹得你这么伤心?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女子低着头,仍泣声不止。
“别哭啊!有啥委屈你就说呀,光哭能解决啥事?”张卬将枪靠在墙上,边取下枪头上的山鸡、野兔往地上放,边不住嘴地劝说道,“也真是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再加上这兵荒马乱的鬼年月,穷人就更没法子活了,谁家免不了都有个苦楚,今天晚上还好好的,说不定明天早上就大祸临头了。这死爹死娘的事谁也说不准,翠莲,想开点哟,天好地好,比不上爱惜自己的身子好啊!”
张卬的好心善意,不但没有制止住翠莲的伤心泪,反而引得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这一下可让张卬慌了手脚,手中的山鸡、野兔往地上一扔,弯腰想拉,他伸不出手,想劝又不知如何开言,想走又走不了,急得他干跺脚没有主意。脸红脖子粗地甩着手说:“你看你看,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哭个啥子呀?俺张卬虽然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可也不能让你那么伤心哪!你说,就是有天大的难事,我虽帮不了可还有义军兄弟们,还有我们大王、二王和众多的弟兄,他们可都是足智多谋,准能帮你出个主意想个办法嘛!”
张卬的这句话算侃到点子上了,让翠莲的心里热乎乎的,她抬起泪光闪闪的脸问道:“你说他,我这事他,他会管吗?”
“啥事?他是谁?只要是咱义军兄弟,他敢不管,我手中的枪就不答应,它可是专门刺那些不顾咱穷苦百姓死活的人。你说他是谁?”张卬疑惑地眼神盯着她,说话的口气也硬了。
“哎呀!谁让你动刀动枪的。我是说,是说他,他——”
“娘儿们办事就是心软,婆婆妈妈的多着急人。他到底是谁,你说是谁欺负你了?咱这就找他去!”张卬操起靠在墙上的长枪转身就要走。
“张卬兄弟,且不可鲁莽。其实——我,我——哎呀,你错怪人家了。”翠莲急忙站起来,一把拉住他边说边倒身跪地说,“张卬兄弟我求你了,千万别胡来。”
“哎呀!你这个人也是,气死我了。”张卬急得直挠头,“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赶快站起来!但你得跟我说他是谁,为什么欺负你?!”
“兄弟有所不知,我姓崔——”
张卬打断她的话说:“我知道你叫翠莲,家住京山县三阳镇康家湾西头,紧靠山下那片翠竹摇曳的凹地里。家里还有崔老爹——”
翠莲的眼睛又红了:“我来此就是——”她突然瞪大了眼睛问,“王爷他在吗?”
张卬也眼睛瞪得大大地说:“我们不叫王爷,叫大王,两个大王都姓王。大大王,二大王,我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位大王?”
“两个大王?他们都姓王?”翠莲凝目相视。
张卬故作姿态,左手扳着右手指头,一一解释说:“大大王王匡,二大王王凤。因他是大大王的弟弟,又是率义军起兵的头领,所以我们就叫他俩大大王、二大王。”
翠莲仍是一脸的疑惑:“那二大王他,他夫人呢?”
“二大王夫人?”张卬满脸不快地长叹一声说,“唉,别提了。”
“怎么?二大王他——”
“从小没娘,说起来话长啊!”
张卬满口同情的语气说:“大大王和二大王兄弟俩虽然年龄相差只一岁多一点,但在婚姻大事上,却没有同心愿缘。他兄弟俩生下来不久,为了图吉利,王匡的爹妈专门请了个算命先生,按八字推算给他哥俩订了娃娃亲,说是兄弟俩虽然不是同日生,但要同日娶,命硬人同日迎娶将会喜上加喜、官运亨通。待兄弟俩长到十六岁时,王家正准备为两个儿子操办喜事,但二大王他却没那个福分。就在他家选好吉日准备迎娶时,突然却遭到了亭长王彪的灭顶之灾。兄弟俩为亲人守孝三年后,再次择日迎娶新人。两顶花轿同时相娶,甚是壮观。但大王的花轿顺利地抬回来了,可二大王的花轿在返回时遇到了官兵挡道,双方互不相让的情况下动了武,双方都有伤亡。可怜二大王夫人被一官兵刺死在轿内。大大王的夫人都生一子一女了,二大王至今还未娶妻。随后,媒婆几次给他提亲,不是命中相克,就是八字不和,女方都因怕他命硬被妨而没敢应承,后来干脆就没人再给他提了。”
此时的翠莲,完全被王凤的不幸遭遇震动了芳心,更忘记了自己仍是个未出闺门的黄花女子,十分同情地抢过张卬的话头说:“我不怕!”
但她的话已出口,又觉得太伤大雅,顿觉羞涩的脸皮有点发烫,急转身坐到包袱上低头不语。
“你——”张卬故作惊讶的神色急问道,“你,你不怕什么?”
翠莲的心态虽然平静了些许,但仍有点羞答答地张不开口:“不怕——”
望着翠莲那绯红的脸颊,张卬即刻明白了翠莲到这里来的缘由,边在心里庆幸“天佑我义军也!”边以惊喜的心态说道:“原来你说的是二大王啊!”
“你不也是讲的他吗?”翠莲扑闪着一双大眼笑笑,再次低下了头。
随之,她那洁白的牙齿轻咬着下嘴唇,红如桃花色的脸颊几乎是埋在了腿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求张卬的意见:“俺——不知他乐不乐意?嫌不嫌弃俺?反正——现在爹也没了家也没了,只身一个柔弱女子,今天来就不打算回去了。”
“怎么?崔老爹他——”张卬不愿再伤翠莲的心,遂换成一腔羡慕的口气说,“你可要想好啊?不过,我看你和二大王倒是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早都想好了,如若他不同意,我也只有一死还他一命了。我父女俩的命都是二大王给救出来的,要不是恩人相救,恐怕早就没命了。为救我们父女俩的命,二大王家一下子搭进去了两条人命,俺虽然是个柔弱女子,却也知道个知恩图报。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俺都不怕,真心诚意。”
翠莲的话说得实在,不得不让张卬为二大王庆贺,他望着像喝蜜一样的翠莲,激动得后退两步,猛一个甩手抱拳单腿跪地,口中高声叫道:“二大王夫人在上,请接受兄弟张卬一拜!”
翠莲的脸虽然一下子被张卬逗得红到了耳根后,但她还是不失礼节地慌忙站起来说:“好兄弟!使不得,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那好!跟我走,咱们现在就去找二大王去。”张卬站起来弯腰拎起翠莲放在地上的包袱,转身就朝王匡、王凤二位义军首领的房前走去。边走边放开嗓门叫嚷着:“二大王!二大王!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王匡和王凤的房内,即刻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随即飞出来一声洪亮的声音:“是张卬个急暴小子回来了,想把屋顶给震坍呀!哈——”
张卬朝翠莲吐了吐舌头,将包袱递给翠莲说:“你先站这等着,等我进去禀报一声,让二大王他亲自出来迎接二大王夫人。”
张卬走进屋内,站在王匡、王凤面前,双手一拢禀报说:“在下受大王和二大王的吩咐,前往官府粮仓侦探军情,现已查明守护粮仓的官兵布局情况——”
“怎么样?守仓兵力强弱?”王凤急不可待地问道。
“就兵力而言,貌似强大,四座营帐分布四角,将偌大的粮仓围在中间。但就布局来看,却犯了兵家的大忌,这倒给我们创造了出奇制胜的条件。”张卬胜券在握的口气中流露出了自信的神色。
王凤较有兴趣地望了一眼满脸微笑的张卬说:“噢!张卬也会动脑子了,说说你的理由。”
张卬再次两手抱拳,成竹在胸地说:“官仓虽在重兵包围之中,但四角的兵营受三面环山的地形限制,一旦遇到突然的情况,既不能尽快地调兵遣将,更谈不上通力合作相互支援,即便是他们有像你那年,攀藤飞越峡谷救翠莲父女的本事,也无济于事。所以我想,我们的人马可分为两队:一队抬轿牵马扮作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直向官府粮仓前的驿道上进发。另一队由弓箭手组成守猎队,各自带上火箭,直接从半山腰处向官府粮仓接近,当看到迎亲的队伍快到粮仓时,不管有没有官兵阻拦迎亲人员,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地将所带的火箭射入官兵的营帐内,待官兵急速回帐救火之时,迎亲人可快速砸开粮仓,或人扛,或马驮迅速进山隐蔽。”
“要是官兵丢帐保粮不去救火呢?”王凤反问一句。
张卬早知道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这也是不出张豪所预料的事。
原来,当张卬接到两位首领要他去侦探官府粮仓的军情命令后,他没有急于前往,而是单独去了一趟绿林寺,将此事告诉了爹爹张豪。
张豪非常赞成义军的这种作为,他说:“眼下影响义军发展壮大的关键问题就是粮草,没有粮草义军就会不解自散。砸官仓抢粮草是最好的办法,但又是个非常重大的行动,必须要一举成功,一旦失败,势必要引起官府的注意,义军将会被官府重兵围歼。在四面受敌加饥饿的困境中,要不了多长时间,义军将会不歼自灭。”
所以,张豪不但陪着儿子一起潜入粮仓周围侦探,还把自己的谋略告诉了儿子。因此,张卬才赢得了众位义军兄弟刮目相看的眼神。
张卬望了王凤一眼,信心更加十足了,他说:“好!二大王问得好,这也是爹爹预料中的事。爹爹说,敌变我必变,反而更有利于我们的行动。迎亲队伍可借机大吹大闹地缠住官兵,给守猎人员留出充分的时间,使他们由接应迎亲队伍上山,可变为直攻粮仓抢粮。为此,我还专门为二大王请了一位仙姿娇容的娘子,行动时二大王娘子直接随轿前往,到时候保管官兵大饱眼福。不过,这位二大王的娘子,她必须要二大王亲自躬请,还要他精心保护好她的人身安全!”
说着,张卬深深地向王凤施一大礼,高声叫道:“有请二大王,出门喜迎新娘子!”
众位义军兄弟疑目凝盯在张卬那张滑稽的脸上,纷纷张口惊问:
“二大王新娘子?”
“二大王新娘子?”
“胡闹!”王凤呵斥道,“张卬,你搞什么鬼名堂?军法无情,来不得半点儿戏。你竟敢戏弄本王?来呀!”
张卬仍弯腰躬身,高腔亮嗓:“请二大王出门迎请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