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停在望月楼前,嘴不受控制张得能塞下两个鸡蛋。
门口站着身穿各色鲜艳纱衣的姑娘,举手投足间露出如雪肌肤,捏着一把柔情似水的嗓子在招揽客人。喝得醉醺醺的男子搂着面色酡红的姑娘,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娇嗔软语飘来飘去。
低头瞧一眼,手中的罗盘指针笔直指向里面,纹丝不动。
我默默地揉了揉额角。
赵昀骞你出门就算了,还给我逛青楼!你少逛一天是不是会死!是不是!
来去的行人以异样的目光看我。我忍着骂人的冲动,深呼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望月楼。
这里的姑娘偶尔找我卜卦,一来一去也算认识,见着是我,纷纷和我打招呼。黄妈妈站在楼角处,和几个姑娘一同围着一件黑色外袍,笑得风情万种,似捡了黄金。我一眼瞧见袍上的符,三步两步过去:“这衣服怎么会在此处?!穿衣服的人呢?!”
黄妈妈道:“你说世子?他包了苏瑾嫣,去了荣福客栈。”
我的头有些疼:“他去客栈做什么……”
姑娘们都愣了愣,掩住嘴偷笑。黄妈妈翘起半边嘴角,压低声音道:“包了我们的花魁去客栈……你说还能做什么?”
旁边的姑娘都笑出了声音。我胡乱道谢,闷头冲向荣福客栈,脸火辣辣地烧得不行。
客栈门口挤了许多人,对着里头指指点点。二楼传来打斗的声音。我连忙跑进去,刚上楼就有一只茶碗擦脸而过,在墙上碎开。楼厅的桌椅倒得七零八落,小二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七八个山贼打扮的人提着长刀,正与王府侍卫纠缠。
唔,原来只是凡人。
阴阳师有个原则,不能以自身修为去伤害凡人,否则必遭天谴。所以此刻没有我的事,我松口气站到一边。
赵昀骞正淡定地喝茶。苏瑾嫣坐在他旁边,抱了一把琵琶,奏着凄凄切切的曲子。粉红色罗裙衬得她面若桃花,不愧是长安城里出名的美人。
乐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听得我牙酸。几个山贼和侍卫打得慷慨激昂,偏生曲子又太慢,颇有一种赤着膀子耍刀舞的感觉,怎么看怎么喜感。
这一路跑得口干舌燥。我贴着墙壁挪到桌边,倒出一杯茶。正准备拿起来,一个山贼被侍卫一脚踹过来,趴在桌子上嚎叫。他的身子分外魁梧,挣扎着从桌上爬起来,目光却定在我身上。
气氛一时僵住,我和他大眼对小眼瞪了半晌,他猛地站起身子,提着刀子目露凶光地往我劈过来。我连忙闪开,大喊:“壮士你砍错人了!”他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劈不中又再次提起刀子。
明明此刻我该在家中舒适地吃饭,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被山贼追着砍?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我心中一把火噌地烧起来,抬手欲回击,眼前却掠过一个身影。赵昀骞先一步挡在我身前,以极快的速度反拧住山贼的胳膊,将他推开,转身用墨黑的眼睛瞟着我:“没事吧。”
我傻愣愣地瞧着他,片刻后才缓缓地点点头。自从我当了阴阳师,什么都靠自己解决,他是第一个挡在我面前的人。
被他饶有意味的眼神瞅着,我有些心虚。早上我尚能用玉佩一事搪塞,现下又出现在他面前,我实在想不出借口。
一丝黑烟悠悠然从墙角飘出来,恰似一滴墨落在了水中。一道黑色影子突然从地面窜到桌上,快如闪电地朝赵昀骞扑去。我大惊失色,连忙将赵昀骞护在身后,挡下它一爪子。它跳回地面,龇着牙发出低嘶。
原来是只黑猫。
方才出门太匆忙,没有带符纸。我咬破食指,在手心画一道血符,皱眉与它对峙。猫妖道行不浅,方才那一下若是抓在赵昀骞身上,他必死无疑。要收拾它,有些难度。
此时楼厅里突然多出一道强盛的妖气。大片大片乌云般的黑雾从客栈外涌进来,带着劲风将我的长发扬起。我转身扯过赵昀骞的袖子,一口气在上面画了两道复杂的血符,然后皱紧眉戒备。黑猫身子猛地一僵,迅速从二楼跳出客栈。
黑云排山倒海而来,眼看着要侵到我们身前,却突然慢慢淡了,一点一点往外散去,片刻之后无影无踪。我傻愣愣地站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台搭好了戏服也换上了,能上台了,班主却突然说今天不用唱了——我现下就是这个感觉。
凡人察觉不到妖气,山贼们和侍卫们依旧打得欢快。苏瑾嫣已经弹完一首曲子,坐在一边纠结着要不要继续下一首。我松一口气,回头急急问道:“世子你没事吧,方才的猫有没有伤到你哪里?!此刻有没有觉得头晕眼花,胸口翳闷?!”
赵昀骞颇有深意地看了我片刻,摇摇头,然后抬袖瞧着上面的血,神色复杂:“姑娘,你平日都喜欢逮着别人的衣袖乱涂乱画?”
这事实在没法解释。我干干一笑,手臂猛然一紧,疼得我眯起眼睛。我掀起衣袖瞧了瞧,伤口不算很深,但是隐隐发黑,一道黑气正往里面钻。
该死的猫妖,妖毒居然这么狠。
黑气蔓延到胳膊,我的神志慢慢开始模糊,想说话,却踉跄一步向后摔去。落地之前,一双有力的手将我拦腰接住,赵昀骞皱眉瞧我:“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还有哪里伤到了?”伸手搭了我的手腕,“你中了毒??”
中了妖毒脸色不变黑已经算好了。我呵呵一笑,看着赵昀骞在我面前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我奋力将视线对焦到他脸上:“世、世子,麻烦您将我……送到城南村子一个叫偌昔阁的地方……我的毒……只有他能解……”
话刚说完,我眼前一黑,往后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