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们遇见的时刻 (3)
走道两边挤满了围观的学生。男生们把脑袋伸出教室的窗口，呈叠罗汉状。女生们则抓紧时间化妆，赶在米落柔经过之前留下一个美丽的印象。到达那间安静得不得了的教室前，米落柔感觉自己被目光蹂躏了千万遍，全身肌肤都生起了疙瘩。做一个公众人物也不简单哪。现在，她终于走进二年A班。噢，好死寂的教室！没有人发出声音。表情严肃的同学们，目光安静而整齐地停留在她的身上。而这些目光又是包含着不同的味道。不屑，崇拜，怀疑，漫不经心……表现了这些人对新同学不同的看法。“呃……那么，蓝晴海，嗯，你自我介绍好了。”“我……叫蓝晴海。今后请多多指教。”没人回应。大家的目光依然很机械，生硬地抓住她不放。好象每个人在心中暗暗揣摩着：这个小帅哥就是传说中的人物啊？“呃……座位嘛……班长已经安排好了吧？……啊，就在那里。第二排的。”米落柔遵照指示，走下讲台，在前往目的地的过程中，同学们的目光仍然围绕在身边。把椅子搬开，一屁股坐下，米落柔稍稍转头，终于发现了这个班上唯一对她毫无兴趣的男生。坐在窗边，顶着一头爆炸型头发的他，正把脑袋埋在桌子上，细弱地发出呼噜声。
怪人……“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喔！”简老师依照惯例说出这番客套话后，把包包里拿出教科书。“请翻到一百二十三页。”简老师显然在忍耐，脸部的肌肉绷紧了，呈现出火山爆发而生的岩浆状态。她的口中虽然还在依书讲课，但视线不时向斜上方飘去。那个刚来的新同学，蓝晴海，第一节课就在课堂上睡觉！呼噜……一直睡了两节课的米落柔，意识忽然啪地被点亮。慢慢地睁开眼睛，把嘴角的口水吞回去，发现班上的人都在看她。正值课余时间，所以走廊里也聚集了不少观光客。米落柔这副睡相好象立刻使她身上的光芒被浇灭了。大家满心的崇拜，哗啦哗啦地碎掉了不少。拜托，这睡猪就是天才少爷蓝晴海？“喂，蓝晴海。”一位戴深度近视眼镜，看起来还算聪明的男生走过来。“这道数学题怎么做？”在说话的当间，他故意眯紧眼睛，从眼皮缝里流露出来的目光，显然是挑衅性的。数学题？……要我回答？……这家伙找茬呀……“嗯，这道题嘛……应该这么做……但那样做也可以……其实还是这种方法比较简单……”米落柔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大堆如此诸类的话，干脆捂起肚子。
“哎呀，我肚子疼！好疼啊！不行了，我要去厕所……”然后，她拖着长长的声音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那个呆在原地的「四眼哥哥」却还没注意到她使用的是著名的“笨蛋肚疼逃跑法”。前几天应付要比赛骑马的阿拉伯王子，以及钢琴切磋的英国男爵时，她就发明了这种百试百灵的方法。逃到了一处无人地带，米落柔才松一口气。高中生啊，总喜欢和比自己强的人交手，以掩饰自己自卑嫉妒的心理。所以，她料定自己以后还会有不少的对手。刚走几步，米落柔的耳边传来了简老师的声音。“柯小加！……跟你说过的多少次了，不准穿高跟鞋来学校。……现在没收你的鞋！”米落柔悄悄从墙壁探出半个头。走廊上，被简老师扯开嗓门吼的女生，低着头不敢说话，脚上光秃秃的，脚趾不自然地互搓着。简老师把一双崭新的高跟鞋拎在手里。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米落柔想回教室，可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轻细的哭声。她又忍不住趴在墙上，继续看着那边。那个叫柯小加的女生好象哭了，用手揉着眼睛，肩膀轻轻地颤动。而简老师，还是一张冷酷的臭脸。什么嘛？欺负学生的老师我最看不起了。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正义感，催使米落柔向前面的两个人走了过去。
“原来柯小加你在这里啊！我找你好久了。……这双高跟鞋……就是我拜托你帮我表妹买的那双吧？”米落柔装作好熟地想搂住柯小加的肩膀，结果却把她的脑袋抱在了怀里。这小女生……好矮！“蓝晴海……你和柯小加认识？”简老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当然了！……对吧。柯小加！（猛使眼色）”“嗯！”尽管被米落柔紧抱着的脑袋行动不便，但柯小加还是努力地点了点头。“那么说，这双高跟鞋是蓝晴海你的呀。”明知道这不可能，简老师还是不甘心地把高跟鞋还给柯小加。原本以为天才少年是个安守本分的学生，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于是，简老师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把高跟鞋重新穿上的柯小加，身材一下子高了不少，已经快到米落柔的胸口位置了。然而……还是好矮。“谢谢你了。”柯小加说，她的眼睛大大的，像婴儿般的淡蓝，头发柔顺地从耳朵两侧流泻下来。米落柔心想：这女孩是个迷你的小美人哪。只是，她脚上穿的高跟鞋和校园背景的确格格不入，米落柔走在她的旁边，不停地听到“ko……ko……ko……”的刺耳声响。“啊！你就是那位蓝晴海呀！”柯小加忽然想起似的叫起来，大而明亮的眼光仰起来，理所当然地看住米落柔。
浏览一遍后，又把目光收回来。“你听说过我啊。”“是呀。刚才我们班的人都在谈论着你呢。说你……像个笨蛋，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天才。”多么懂得分辨优劣的高中生！米落柔自嘲地笑一下，又问：“你为什么穿高跟鞋来学校啊？”“嗯……因为我想让自己看起来高些。”“为什么？”米落柔又问。她可能问错话了。柯小加的眼神倏地变得悲凄，刷刷地暗沉下去。“我呀，因为个子矮，总交不到男朋友。”原来如此啊。米落柔在同情柯小加的同时，心底也响起了共鸣的声音：我呀，因为个子太高，被男生拒绝了好几次。确实是这样，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米落柔最近的一次告白失败，是被篮球队的陈以川同学当面说：“哎呀，你长得太高了！”打组织后卫位置的陈以川同学１７０公分不到。米落柔和他走在一起，免不了被别人看作是姐姐和弟弟。于是，同样因身高烦恼的米落柔同情地看着柯小加，仿佛在跟她说「我们同病相怜」。这两个一高一矮的女生，无意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正确来说，是冒牌男生和女生。教室里很沉寂，沙沙沙，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滑动。大伙无一不埋头专心做着试卷。米落柔趁简老师从身前走过之际，抬头向四处张望。
拜托，谁能给我看看试卷呀……居然在转学的第二天就遇着了考试。米落柔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嗯……大婶回头了！米落柔赶紧又把眼睛对准那一张空白得只有自己名字的试卷。等警报解除后，她又望向周遭。每个人的表情都好认真……哦，原来坐在隔她两个座位远的那个「爆炸男」也是跟她一样的状况。他装出右手抓笔，左手托腮的模样，其实眼睛一点也没睁开，脑袋在空中一磕一磕的，硬是没倒在桌面上。这样也能睡得着……真是败给他了。眼看下课时间就要到了。始终没有动笔的米落柔认为自己必须写点什么。于是，她就在空白的试卷上写着「我对此表示强烈的抗议」。到底要抗议什么呀？下课后，米落柔被叫到校长室才想出下文。“我呢，觉得考试老是奖励好学生太没新意了……啊，从今以后，我们就设立一个差生奖学金，专门奖励考得最差的学生。”有没有搞错！从事教学工作四十多年的老校长这么想着，嘴里却用询问的语气小声地说：“这样做……好吗？”“怎么不好了？……校长先生，你不要忘了喔。这可是我的学校。”也就是说，我蓝晴海是比校长还要大的人物。
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呢？You are the boss！当这个荒谬的通告贴在走廊上时，同学群里顿时炸开了锅般的热闹。对于那些诸如米落柔之类的落后生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用不着听课，用不着复习，也不必整天为考试而提心吊胆，考得差了居然还有奖学金！这难道就是他们一直视为地狱的学校吗？总之，看过通告的学生绝大部分是挂着笑脸的。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热切地期盼下一次考试的到来。米落柔当然不是为了那区区的奖学金，而是想着既不必担心考试，又可以掩饰自己笨蛋的真实身份，一举两得啊。没办法，她在这些奇怪的事情上总是特别「有天分」。在回教室的途中，米落柔和「爆炸男」相撞了一下。没有什么大碍，「爆炸男」就要走开时，米落柔忽然认为他应该对她表示感谢。所以，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他像受了惊的小兔，猛地躲开半个身位。这种动作反而把米落柔也吓了一跳。
这家伙怎么了？她惴惴地想，小心地告诉他：“知道吗？以后你不用担心考试了。”“……”「爆炸男」一声不吭，头也不回，迅速地跑掉，身影在转角倏忽不见。他对她完全没有感恩之情呢。好象就算是最差的学生他也无所谓似的。奇怪的家伙……发型好象被炸弹爆炸而造成的，浓得像毛毛虫的眉毛，嘴唇左下角居然穿着一只耳环，看不见的眼睛隐藏在墨镜深处。还有，他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像电影《金刚》里的大猩猩，两只手不时来回摆动。像这种怪人，当然不受班上同学的欢迎。米落柔几乎没见过他和其他同学说过话。这样不会觉得太孤独吗？米落柔想。虽然她和班上的同学也不太亲热，但还不至于被冷落一旁的地步。况且，她和隔壁班的柯小加也算成朋友了。柯小加和米落柔成为朋友，不是冲着他有钱或是长得还不错这些因素去的。米落柔不是柯小加喜欢的男生类型，她要找那种长得不高，样子不能太帅，功课不能太好，总之，不能是灿烂瞩目的男生。和米落柔做朋友却是不错的选择。
两个人放学后，结伴去校门口的雪糕店买香草雪糕。原来，柯小加也喜欢吃香草雪糕。这更让米落柔认定了香草雪糕是世界上最最最好吃的食物。走在街道的混凝路上，柯小加穿的高跟鞋发出“ko……ko……ko……”的声音。她穿高跟鞋来上学，简老师却不再敢找她麻烦了。反正柯小加一有危险状况，那个蓝晴海又会出现的。所以，简老师便放弃了，免得与蓝晴海正面交锋，只是在心里慢慢地加深对她的讨厌。雪糕店位于街口，树荫背后。斑斑驳驳的树影下，小店前站着一个穿下北高校服的男生，１８２公分的样子，背对着她们，看不清样子，被风吹起的短发如同一波阳光下茂盛的向日葵。米落柔走过去对雪糕老板说：“两杯香草雪糕。”同样的情况又出现了。“抱歉，香草雪糕只剩下一杯了。”本来还有另一杯的。可现在，它正在旁边男生的手上。他刚好把钱付给老板，已经要转身离开。“喂，这位同学，把你的雪糕让给我行吗？”听到她的呼唤，他倒停了下来，不过没回答。
“……”“喂！喂！喂！”米落柔大声地连叫几声。这家伙是聋的还是哑巴？男生没听见似的，想了一下，居然自顾自地向前又走了几步。“我在叫你呀！混蛋！”不管是有钱的蓝晴海身份还是穷光蛋米落柔，反正她生气极了，一把拽住男生的胳膊。男生这才缓缓地转过头来。哇……米落柔的心瞬间就像被人打了一个全垒打，看着那只在空中飘得很远的棒球，惊叹：得分！她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态，眼睛一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男生。他长得超帅，五官精致地组合在一起，即使用最多的形容词，也不能描绘出他的帅气。特别是那双澄澈年轻的眼睛，在树的阴影里显出忧郁的美。米落柔忍不住地，一颗心陷落在惊叹中。男生稍微用低两公分的目光俯视着她，慢条斯理地问：“什么事？”“……我说，这杯雪糕能让给我吗？”她一改粗鲁的语气，换上甜美而有点痴的笑容。“这杯雪糕吗？”男生说，伸出雪糕，抛给她一丝微笑，然后，居然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就是不给你。”“啊……为什么？”米落柔一愣。“我可以付给你钱哦。两倍，不，十倍也可以。”
“多少钱我也不让给你。反正你蓝晴海有的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说着，他露出厌恶的神情，不愿再说下去了，冷酷地看了米落柔一眼，转身走了。米落柔痴痴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街头的尽头，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仍无法完全平息下来。“那……家伙是谁呀？”米落柔问柯小加。“哦，他呀……”柯小加一边回答着，一边盯着小店里的最后一杯香草雪糕，想着蓝晴海会不会跟她争这最后一杯呢？而此时米落柔的心思早就从香草雪糕的身上跑掉了。“你不认识林若泉同学？”“……林……若……泉？”真帅的名字。“哦，也难怪，你才来没几天……林若泉同学给我们学校的天才学生，每年都考第一，体育也很棒，喜欢他的女生可不少。”“可是，刚才他好象很讨厌我呀。”“嗯，这个嘛……可能是因为你的那条「奖励差生」的规定吧。作为好学生的林若泉同学当然会不喜欢啦。”原来如此啊。米落柔还在发愣，柯小加已经偷偷付过钱，吃起香草雪糕，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她，心想：这个蓝晴海怎么发呆了？应该说，她已经堕入爱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