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两人携手登上假山后面的凉亭，将远处的喧闹远远地隔开，果然是显得格外的宁静。黛玉心中原本聚集的淡淡的郁气也消散了许多。

黛玉见安娴望着那喧闹的方向出神，眉间也凝聚着淡淡的忧郁，便知道她想必是为了几天的聚会心中难过，这只怕也是北静太妃的意思了。只是这是人家的家事，却也不好交浅言深。

倒是安娴很快的回过神来笑道：“让你见笑了。我心里也知道总是会有这一天的，却也总是盼着晚一些才好。”黛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得道：“王爷和姐姐夫妻情深，定然不会负了姐姐的。”安娴淡淡一笑道：“王爷对我也算是极好的。这京城里哪个女子不羡慕我。可惜这北静王府却终究是需要一个继承人的，是我没用……”他们夫妻数年也算是和睦，可惜她一直没能有身孕，太妃虽然待她极好，老人家总是想着要抱孙子的，早就张罗着想要给王爷纳侧妃了。她无论是身为王妃还是身为儿媳妇都是不能拦着的。看着黛玉清丽幽静的容颜，安娴不由得想到太妃对自己说的话，“林家的姑娘无论是容貌气度修养都是极好的，也不像那些没脸没皮的娶回来就会争风吃醋。林家家世清贵，咱们自然不能像那些没见识的人家委屈了人家。便当已平妻的身份抬进来。若是将来能够为溶儿诞下世子，你们好好相处总比让那些女人一拨一拨的进来要好得多？母妃也是女人，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的苦？”老太妃自然是事事为儿子着想，自己不能生子，太妃也不愿意自己的孙儿是由那上不了台面的女人生下来的庶子。却也到底顾及了媳妇，若是找了一个张扬跋扈的，她这个王妃将来只怕也不好过。

安娴心中的心思千回百转，抬头看着黛玉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心中暗道：如此只怕也是委屈了这姑娘的。回想着自己夫妻这两年恩爱和睦，她又能如何？北静王府终究还是需要一个继承人的。罢了……若是真的能为王爷……我便将这正妃之位让出去又如何？想到这里，安娴吞下心中的苦涩，定下了决心，只是心底那淡淡的无奈和悲伤又该如何消除？

“妹妹可愿随我去见见王爷？”安娴望着黛玉低声问道。

黛玉惊讶的抬头看她，也将那眼底的哀愁看进了眼底。淡淡道：“黛玉如今还在孝期，今日出来已经很是不孝了。安姐夫还是以后再见罢。”

安娴一楞，怔怔的看着黛玉直视自己清亮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不由得又是失望，又是高兴，又有些羞愧，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妹妹……”

黛玉浅浅一笑道：“黛玉既然认了安姐姐作姐姐，王爷自然就是黛玉的姐夫。还是姐姐其实不想认黛玉这个妹妹的？”安娴愣了许久，终于还是释然的一笑道：“罢了，倒是我枉做了小人。妹妹莫怪。”

“安姐姐严重了。”

等到黛玉和安娴携手里去，凉亭下的假山溶洞中转出一人来，面如美玉，身材翩然。一身白底银蟒花纹的衣袍，正是北静郡王水溶。水溶若有所思的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想着刚刚黛玉和安娴的对话，在心中暗赞道好一个聪慧伶俐的女子。想着自己的王妃安娴，水溶眼中难掩愧疚。他原本就不是那轻薄好色之人，与妻子也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又何必在多添几个人让原本宁静的家变得乌烟瘴气？从小身在王室，他早就看厌了那些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却不想如今却不能不亲手破坏了这份宁静。

黛玉和安娴回到众人跟前的时候，听说北静王刚刚过来跟太妃请了个安就离去了。安娴眼里多了几分暖意，黛玉心中暗道这北静王倒也不是那喜好女色的人。不然安娴姐姐配他倒真是有些糟蹋了。宝钗坐在末座，看着黛玉和安娴归来，神情举止间比之前更多了一分亲密，暗暗地拽紧了手里的绣帕，脸上倒是丝毫不露的跟坐在旁边的女子叙话。

太妃年纪已经不算笑，与这些姑娘们说笑了一上午也有些乏了，用过茶点之后便吩咐安娴招呼这些小姐，自己去午睡去了。太妃不在了，这些姑娘们便也三三两两的跟自己相熟的姐妹聚在一起聊天说笑。黛玉也含笑推着安娴去招呼客人了，自己坐在较为安静的池塘边上休息，红莲雪雁等人静静地守候着。

宝钗带着三春湘云寻了过来，惜春看到黛玉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林姐姐。你倒是会偷懒，跑到这来了。”黛玉回头笑望着她们道：“你们怎么也过来了？”宝钗笑道：“北静王妃好似十分喜爱林妹妹呢。妹妹真是好福气。”黛玉摇头笑道：“不过是有些投缘罢了。我看太妃也是十分喜爱薛姐姐和三妹妹啊。”刚刚在场的许多名门闺秀，倒是宝钗和探春出类拔萃。一个端庄大方，贵如牡丹。一个明艳动人，艳若玫瑰。只是探春的年纪到底小了一些，稍逊宝钗两分。宝钗笑意盈盈，瞪了黛玉一眼道：“我说一句，林妹妹定然是要还我一句的么？”黛玉浅浅一笑道：“宝姐姐若是不说，我自然也是不说的。”

宝钗在黛玉身边坐下，打量着黛玉道：“以前天天在身边还不觉得，这一年不怎么见面倒觉得，每见一次便觉得妹妹又出落的美丽几分了。”迎春三人也齐齐望着黛玉，迎春微笑道：“宝姐姐不说到不觉得，果然是如此。”如今黛玉也不过十二三岁，这一年身量长高了一截不说，眉眼也渐渐长开，渐渐地脱去了从前的一些稚气，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从前动不动就垂泪，总是秀眉轻蹙，眼眸含愁，如今倒似多了两分坚强，虽然羸弱依旧，却不会给人一种风一吹便要倒得感觉。显然是更多了几分书香世族的大气和清贵。黛玉明眸流，怒做恼怒的道：“原来从前你们都觉得我是个丑丫头的？”惜春连忙笑道：“林姐姐这样说话，要我们这些丑丫头可怎么活啊？”

史湘云和黛玉并不熟悉，只是前些日子见过一面，第二天黛玉和墨玉就匆匆离开了。这些日子住在贾家倒经常听贾母念叨着黛玉如何如何，宝玉也时常将黛玉挂在嘴上，念着林妹妹怎么不来一起住云云。看着黛玉这般模样，湘云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倒也没有多话，只是坐在一边看着她们。

黛玉一边和三春等人闲聊，一面漫不经心的望着池塘的水面观赏着彩色的锦鲤不时冒出水面来觅食的情景。聊了一会，迎春等人见湘云一个人坐在一边闷闷不乐，便转过去陪她说话了。到底湘云如今刚到贾家，来者是客她们不该怠慢的。宝钗打量着黛玉沉静的面容，一边沉吟了一下，带着些试探的意味道：“林妹妹可知道今儿太妃请人赏花的用意？”黛玉偏过头看了看她，道：“太妃素来喜欢女儿家，北静王府并没有郡主，请些姑娘来玩闹也是常有的事。薛姐姐多心了。”对上黛玉的眼睛，宝钗面上一红。黛玉这般说，分明就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她不在意罢了。连忙道：“我哪里多什么心？不过是随口那么一问罢了。倒是林妹妹这一年来也不爱和咱们走动了，倒是生疏了许多。”黛玉抿唇淡然一笑道：“黛玉孝期未过，并不好四处走动。”

看黛玉这般作态，宝钗心中有些着急，却也明了黛玉变化颇多，不能再以从前在贾家时的小姑娘衡量。

黛玉将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眼里，淡淡道：“薛姐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宝钗微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看北静王妃对林妹妹极好，只怕以后当真要和林妹妹做了姐妹呢。”黛玉偏过头望向池塘中的碧色莲叶道：“我和安姐姐颇为投缘，得她抬举叫一声姐姐罢了。”宝钗有些迟疑的看着黛玉，有些拿不定她这话的意思到底是对北静王有意还是无意。刚刚那北静王虽然只是过来和太妃请了个安，连正眼也没有看过在座的这些姑娘一眼，但是宝钗却将那潇洒俊美，贵气逼人的模样看在了眼底。原本觉得宝玉就是个极好的了，看到北静王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起北静王水溶这般的人物，宝玉差的何止千万。宝钗心中有些嫉妒起那北静王妃来了，容貌才学也并没有听说如何出众，不过是占着有个好家世，是安国公的嫡女，便嫁了这样一个好丈夫。

“妹妹真是好福气，刚刚妹妹不巧走开了没有看到，那北静王果然是万里挑一的俊秀人物呢。”

黛玉秀眉一皱，水眸中也带出了几点寒意，看着宝钗道：“薛家姐姐这话差了，北静王如何却也黛玉的福气并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听薛姐姐这样说，想来安姐姐却是个好福气的。”宝钗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略带些同情的道：“北静王妃确实是好福气，只可惜……将来那个姑娘若是能加入北静王妃，生下的孩子可就是北静王府未来的主子，却也不会比北静王妃差上半分的。”黛玉听着宝钗的话，只觉得心里分外的不舒服。宝钗也不过比自己大两岁，这样的话从她口中出来着实有些古怪，只让黛玉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宝钗一般的陌生。只是她却不知道，宝钗父亲早逝，薛姨妈带着一儿一女长大。那薛蟠却是个不成器的。前两年在家里出了人命官司才举家来了京城的。薛家虽然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更有金陵首富之，其实这些年已经渐渐地败落下来，远没有从前的风光。宝钗自小志气不输男儿，总觉得自己并不比哥哥差，一心想着平步青云为自己和薛家带来更多的荣耀。这样的心思却不是黛玉这样生在书香门第的闺阁少女能够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