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年后重返洛阳(3)
第三章 四年后重返洛阳(3)
“想要就拿着吧,你读得比我好。”曹胤又看了他一眼,“兵者,诡道也……诡诈之术,用于兵战则可,用于待人则凶。当慎之,切记!切记!”曹操诺诺应承七叔的话,才动手归拢自己的东西,将青釭剑配在腰间,又寻了包袱裹了十三卷兵书,再次给七叔、七婶磕了头,才怅然出了大门。哪知未行五步便发觉外面天翻地覆,大伙正热火朝天的垒院墙呢!
原来那曹鼎在家乡刚稳住脚就开始折腾。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置备房产地业,他分派手下将附近小户人家的田地尽皆买下,要修一座庄园。这在当时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自光武皇帝中兴以来,各地豪族纷纷崛起,往往大建庄园。有些庄园不仅占地广阔,还高垒院墙招募家兵,院内规设街道、自耕自种、牧牛养羊,不亚于一座小城池。又因朝廷与羌人征战不息,百姓赋税繁多加之土地兼并,有不少穷苦人干脆把田卖给豪族地主,心甘情愿当佃农,依附大户人家耕作生活。凭曹家如今的财力,修这么一座庄园倒也没什么出奇。
曹鼎要修的这个庄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不及汝南袁氏、弘农杨氏的城堡,却也与同郡丁家、许家、桓家的庄园在伯仲之间。那些穷人哪个敢惹?虽有些心有不甘的,还是得赔着笑脸把地交出来,收下钱财从此做佃户。刚刚划完了地,就开始垒一丈有余的大院墙。族里的人就好像着了魔,老老少少都忙着参与施工。
曹操一路走一路看,真好像置身异世。前不久还错落的农舍,竟被拆得干干净净,地旁的枯树全被连根拔了,推车扛担的人来来往往,真好像他们要把整个村子搬走一样。他晕头涨脑走了半天,才遇到一个监工的本家哥哥。
“阿瞒兄弟!四叔这两天常问起你,他和兄弟们在西陇大槐树那儿,你赶紧去吧。”
曹操连声道谢,便径直奔向河边。方转过曹仁家院子西墙,就听得人声喧哗,只见河边的空地上,一帮人正在热热闹闹蹴鞠。曹仁、曹洪、夏侯渊、夏侯惇、丁斐、丁冲皆在其列,为首一人却正是自己的四叔曹鼎。
莫看曹鼎年近不惑,腰腿灵便不让少年。曹仁他们都剥去上衣,嘘嘘带喘;他却穿一袭湛蓝的深服,衣襟解开敞胸露怀,白净脸膛稍带红晕,黄杨木簪子别顶,三绺细长的胡须随风飘逸,一动一静仙风道骨,宛若天人。只见他轻抬右足,以脚踝勾起皮球高高踢起,待球落下,他向后抬起左腿、将身俯下,用后颈去接。那球儿顺着脊背滚下,待至左足,他猛然一个后蹬,又把它踢起来,顺势一蹿,用脑门将球顶了出去。他一把年纪却把球玩得上下纷飞,如穿花蝴蝶一般,把四下的少年忙得团团转,真真是老叟戏顽童!
曹鼎踢着球猛一眼瞧见曹操来了,便将球踏定,狠给一脚。曹操看得正起劲,冷不防那皮球直愣愣迎面飞来,眼见躲闪不及,忙撒手抛了宝剑包袱,翻身躺倒,一个“倒踢紫金冠”,把球封了出去。恰巧那旁站着丁冲。这丁冲乃是谯县望族丁氏的人,家里出了不少大官,他与曹操也是莫逆之交,虽说年纪不大,却酒瘾不小,是出了名的酒鬼。人家蹴鞠时水袋里面是水,偏他弄一袋子酒。这会儿他正举着袋子牛饮,哪想到球黑压压直奔面门。丁冲也真是好酒如命,一不躲二不接,先忙着把酒袋护到怀里。如此一来可就慢了,那球正磕到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惹得在场的人一阵狂笑。
曹鼎抹了把脸:“不玩了!不玩了!都是一群废物,就这两下子还敢说是沛国人,想当年高祖爷为博太公一笑,在沛丰修城专为蹴鞠,你们这点儿手段真给咱沛国爷们儿丢脸!当初我们老哥们里最不济的都比你们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说着啐了口痰,顺手接过曹洪为他捧来的水袋,饮了一口又道:“孟德,你还行,这个倒挂金钩踢得漂亮,到底是洛阳市井长起来的娃娃。”
曹操这才拍拍身上的土,过来躬身请安。
“听说老七病得利害?”
“七叔已经无大碍了。”
“哼!他那个臭脾气啊,你越迁就他就越放肆。总以为天底下除了他就没好人似的。”回头叫过曹洪,“子廉,辽西太守赠我两棵上等人参,回去拿了给你七婶子送去!”
“诺。”曹洪应声要去。
“且住!”曹鼎叫住他,“以后孟德走了,你们得好好孝敬老七,他无儿无女的不容易。谁要是敢无故招惹,我剥了他的皮!”曹操听得哭笑不得。一见面就打,私下里却是相互挂念,天底下却真有这样不可理喻的兄弟。
曹鼎瞧他笑了,误会道:“你晓得什么?体弱之人当需人参补气。南阳张仲景精通医术,谓人参为神草。好好学去吧!”曹操实在是惊诧,这个四叔虽说为官不正,却多才多艺,见识广博,不由称赞:“四叔您真是多知多懂。”
“哼!学可以无术,但不可以不博。官场上的来往,难免靠一点儿爱好癖性。不会蹴鞠,唱不得曲,不通药性,下不好棋,再做不出文章来,那朋友还交个屁呀?我瞧你踢球还行,待会儿取一卷《诗经》给你,回去读读,大有用处哩!”
“多谢四叔,侄儿一定多下工夫。”“说点儿正经的吧!”曹鼎系好了衣服,“你也不小了,这次你爹叫你回京是想看看长进没有,好给你谋个前程。”“入仕?”曹操从没想过未来的日子。“当然喽!我曹家也是官宦世家,大丞相曹参之后,你不当官怎么行?甭学你七叔,比驴都倔……还有,我替你定了一门亲事。”“啊!?”这个把曹操吓坏了。“您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声?”“我跟你爹提了,他挺满意。”“他老娶妻还是我娶妻?这样的终身大事你们也先斩后奏。”“瞧你那德行!我还能坑了你不成?实话告诉你,就是他们丁家的姑娘。门当户对,你敢不答应吗?”“我没说不答应,丁家倒是不错,只是……”话刚说了一半,就看见一个仆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喘着气道:“老爷,不好了!”曹鼎扬手便给他一个嘴巴:“谁他妈不好了?你把嘴里的柴胡吐了再说话!”那厮捂着腮帮子哭丧道:“有个大个子,不肯交田纳契,提根棍子打过来了。”
“废物,这样放肆的人何不给我打死?”曹操忙插嘴:“四叔您问明了才好,草菅人命岂是儿戏?”“放屁!穷种地的一条贱命算得了什么?弄死他!”曹操心中一凛,方才还见他谈笑风生,眨眼间一翻脸竟如此凶残跋扈。方要再劝,却见一人手舞枣木棍冲到了这边。那汉子身高七尺,五大三粗,光着膀子,穿一条破裤子,赤着脚。那条大棍子足有碗口粗细,在他手中竟举重若轻舞得呼呼带风。四个曹氏的家丁拿着家伙围着他交手,却谁也不能近身。
“给我上!”曹鼎一声喊,一旁又有六个家丁、苍头扑了过去。那汉子不敢怠慢,迎面举棍就打趴下一个,回身一扫又是俩。眼瞅着十个人都敌他不过,在场诸人尽皆骇然。唯恼了夏侯渊,他听说打架后脑勺都能乐开花,送到跟前的架岂能不打?挽袖子就要伸手,曹操赶忙拦住:“大个子别莽撞,问清楚了再说……都住手!住手!”
众家丁顺坡下驴都停了手,喘的喘歇的歇哼唧的哼唧。那汉子将棍子一拄,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嚷道:“你们这些姓曹的,凭什么你家划院墙占我的地?”
“占了又能如何?”曹鼎开口就是仗势欺人的口气,“有本事你去告呀!”“呸!你们官官相护有什么王法?”“我们收你的地可给钱了。”也不知谁抖胆嚷了一句。“任你花得千金万金,穷爷我不愿意卖,今天我拼了这性命不要,打你们这一门欺压乡里的害民贼!”说罢举棍又要打。“打就打!有本事咱两个单练!”曹操终是拦不住夏侯渊,叫他一猛子蹿到了前面,“你报上名来!”那汉子身量已然不小,可跟夏侯渊比还差一截,把棍子往身前一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乃秦邵秦伯南,你又是谁?”“你就没打听打听,我夏侯渊的名字乡里哪个不晓?”“我耳朵里面有你,可没见过。”秦邵又把棍子按下了,“可你不是姓曹的,我不与你打。”“哼!反正你今天是来打架的,管那么多干嘛?”“我与曹家有怨,与你无仇。”
夏侯渊蹭了蹭鼻子,笑道:“我打架不管有没有仇,动手吧。”“不打不打!”秦邵一皱眉:“与你动手有什么好处?”“要是打赢了,地他们就不要了。”夏侯渊拍拍胸口。他还真不见外,擅自就夸下海口管了曹家的事儿,弄得曹鼎一脸的不自在,又拿这两个浑人没办法。“你说话算话?”“那是当然。可你要打输了呢?”“打输了任你们处置。”秦邵将大棍在地上一跺,“动手吧!”“我可不欺负人,你打了半天了,先歇歇,省得输了抵赖。”“呸!我说什么是什么,吐口唾沫钉个钉,从来不抵赖,也用不着歇息!”“是条汉子!”一旁的丁冲插了话,他浑身酒气,晕晕乎乎喝道,“壮士,赐之卮酒!”说着把一袋子酒抛了过去。秦邵今天是玩命来的,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接住便饮。“好好好……”丁冲醉醺醺拍着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漆皮水壶,“壮士!能复饮乎?”
曹操暗自诧异:“这醉猫身上到底带着多少酒呀?”秦邵大步蹿到丁冲身边,夺过水壶道:“死都不怕,喝酒算什么!”说罢仰头就灌。诸人都是多少读过史书的,丁冲此番举动十分诙谐,分明是效仿鸿门宴项羽试樊哙的办法取笑他,见那汉子浑然不觉,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秦邵把水壶一扔,“大个子,打了吧!”说罢把棍子一扔,向夏侯渊扑了过去。
这一动手谁都看得出,秦邵明显不是对手。虽然他蛮力不弱,但毕竟是庄稼汉的笨把式,可夏侯家的人却是习过武的。果然,没比划两下夏侯渊一脚将他绊倒,五把钢构一般的手指头掐住了秦邵的脖子。曹氏众家丁见状一哄而上,将他捆了起来。
曹鼎这才松了口气:“姓秦的小子,你还有何话讲?”
“我服的是夏侯老弟的手段,却不服你这害民贼!”秦邵被众家丁摁着跪在地上,一边骂一边挣扎着要站起来。曹鼎上前,一脚把他踢倒,嚷道:“拿鞭子来,我亲手收拾这厮!”